“有印象,那家可不是什么客栈哩。那家它闹鬼呀!”小娘子答道。
“闹鬼?”季念昭撩起袍子,靠在了小娘子身前的树干上,一副洗耳恭听的好奇样。
他不用多说,那几个小娘子就叽喳讲开了。
“我们这个镇子,本来很少来外人哩。最多只有过路的商团......据说好多年前,镇上来了个京城的贵妇人。准确说来,是下堂妻。她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个襁褓,随后镇上就开始出怪事了。”
季念昭若有所思:“此事我也耳闻过一些。这贵妇人,我知道她的来历,是北魏京中闻王府的主母。但你要说怪事,我也确实没听过。烦请详细说来。”
娘子继续:“那都好多年前的事情,我们也都是听祖祖说的哩。”
“她们一个孤儿,一个寡母,属实不容易。镇民也是很乐意接纳的。而且那家夫人很是仁心,也没有什么贵夫人架子。据说白日来帮着纳鞋底,做些羹汤换衣食。而且还教镇子里的小孩念书哩,我爹就是她教的。”
“那对母子就住在你说的来福客栈里。这样过了大概一年,南朝各地都在闹瘟疫,唯有我们这地,地小人口往来少,还算安稳。她们母子本来住的好好的,这事就坏在客栈的老板见那夫人美,猜想她京中夫家既已休妻,也不担心找上门,竟然见色起意!”
“唉,那家老板娘也是个苦命人,整日被她丈夫又打又骂。”旁边那人插话道。
“最后那夫人宁死不从,抱着孩子,一怒下投了河。然后才是真正的怪事,来福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不出月余,相继跌进河中逝世了。以后有人接手了那家客栈,然而住店的客人,每次入眠都能听到楼板上头撞地和水花扑腾的声音,这声音彻夜不息,瘆人得很,有时还有青蛙叫。后来镇民们忍无可忍,留着这么个东西不叫人安生,就动员填平了旁边的湖。”
季念昭拧眉不解:“你说旁边那片湖填了?现在可还有?”
小娘子:“自然没了,那家店早不住人了,现在那片都少有人去,已经是栋废弃楼子。”
季念昭:“那夫人冤死后,还生了什么事?”
小娘子:“随后迎来了梅雨季,雨一多,事情就更不对了。有人先是看见原已经没了的湖,然后是浮肿的老板在雨夜敲窗,还有说睁眼就趴自己床头的。不说了,不说了,怕天上有耳。郎君可懂我意思?死过好些人了。那座客栈现在进不得活人......还有最近,最近好像又有几户人家,出了这样的事。”
“明明没有人进过客栈,怎么还是来了。”
她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害怕,下意识缩紧搂住自己。
另一个姑娘胆子大些:“其他事先不谈,这家客栈夫妻俩,落得这样的下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其余人麻溜接道:“自食其果。”
“对,依我看,就是遭了报应!两个字,‘活该’!”
说这话的不是方才发过话的任何一人,季念昭侧首瞧了瞧,这道熟悉的声音。
果然是太子殿下没错。
谢尘钰手上拎一个厚实的纸包裹,瞧见季念昭看自己,理直气壮看回去。
“你那方探查完了?”季念昭问。
“嗯。我来寻你,一起吧。”谢尘钰见季念昭看向自己手中的包裹,又把胸脯挺直。
纵然谢尘钰面上装得再理直气壮,他的眼珠终究心虚挪了挪,咳道:“走吧。”
“这位公子也生得俊俏的很。”
瞧见又来一个小郎君,小娘子们更兴奋了。她们从季念昭身前绕开,围上谢尘钰。
“公子说话满口金陵腔,可是打那方过来?”、“家里几口人?可有许配妻子了?”、“公子瞧得上我不?我与你年岁相配,家中还未曾提及婚嫁事呢。”
这些问题个个问得犀利直爽。季念昭听着,心中突突跳,暗想:此地民风不料如此剽悍,这一个个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惜,依太子殿下的性子,只怕无福消受。
谢尘钰的脸不自然地僵住了。京中贵女没哪户人家敢像这样......天子脚下,王城之中,民风还是很规矩森严的。
金陵的世家子们热衷于逛窑子,但太子殿下每每出行,都是看这家小将军搂美人,那家新立的御前侍卫拉姑娘。自己就把屁股往那一搁,唤个识字的妈妈桑念江湖鬼神之流的故事。
真要哪个遇上不长眼的人,想当太子嫔妾,娇柔地靠过来,他还不得原地高跳,撒腿就跑。
用阮冰轮的话来讲,谢尘钰就是个空有嘴上功夫的怂货!
季念昭欣赏了一番《民女戏太子图》,小娘子们有说有笑,倒也没冒犯上前,就是缠着他问京中胭脂水粉,哪家公子好看,商量有机会一定去京中长个见识。
谢尘钰只能拘束作答,很是不习惯,眼见着语气越来越不耐。他的手摸上剑鞘。
季念昭看着心悸。
谢尘钰不会想把人家女孩子们打一顿吧。
季念昭赶紧止住这群人:“各位散了吧。我们有正事要做,等得空,把他拎到各位姑娘的家人面前,看能不能成一桩良缘。”
他提起谢尘钰后衣领,把他从人堆里拔了出来。
本来太子殿下这样做是绝对会生气的,但他现在只想赶紧摆脱这群姑娘。季念昭的粗鲁行径,反而令谢尘钰暗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