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的冤魂邪祟,南朝时朝廷用倾国之力相抵,师尊九死一生才侥幸封住。如今师尊你的修为尽失,各门派世家合力压制,恐怕也抵挡不住。若用阎罗殿里的鬼神牵制,不需要白白牺牲弟子,也能挡住长川冤魂。”
季念昭听罢一笑,怒目望他:“不需要白白牺牲?你的手下在各地杀了多少无辜民众,饲喂阎罗殿……你告诉我,没有牺牲?!你们屠了多少座城?!”
“搞半天,你拿我做诱饵,诓骗我来奉贤铲除你提前布设好的阎罗殿,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把谢尘钰引出来?”
“师尊!以毒攻毒,奉养阎罗殿是万不得已的下策了。”江拂西瑟缩地后退几步,抵在门上。“和长川万鬼比较,阎罗殿本身没有抗衡的实力。除非让各个地方的阎罗殿自相残杀,互相吞噬力量,如同养蛊一样,剩下那一座阎罗殿充当新的封印,压住长川。”
季念昭怒叱:“胡闹!”
江拂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悲泣大嚎:“阎罗殿虽是鬼物,到底打着神的.名号,若不主动许愿,不会横生乱子,比长川万鬼更容易封印。”
“实在是下下策了。师尊,你知道,我别无他法。”
季念昭心下震颤,见他满面泪流纵横,到底不忍心别过脸。
“那些被阎罗殿残害的人呢?你要扼制这几十万鬼,就要杀几十万人去抵吗?”
江拂西哑口无言。
半晌。
他唯唯诺诺地低声道:“顾全大局,牺牲几个人,也无妨……”
无力感顿时从心头生起来,季念昭将江拂西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用陌生的眼神凝视他,心绪起伏。
从前,有人在相同的关头,做了最错误的选择。他想要顾全所有人,不知分寸,难以割舍,却害了更多的人。为君者最忌优柔寡断,身为帝师,是季念昭的失职,他疏于教导谢尘钰此间道理。
冗长的沉默里。
江拂西偷瞥季念昭复杂神色,偷偷抖下肩,舒出口气。
“我来封印。”
江拂西愕然抬头。
季念昭晃了不安的心神,咽下喉头一口腥甜,方才动怒,周身筋脉愈发疼痛,如同当年节节寸断。
他敛了眸,讳莫如深重复道:“我来封印长川骨窟。”
一霎时,江拂西跪着跨几步,扶过他膝,慌了神,眼睛圆瞪地看着他脸:“师尊,你不要命了!”
惊栗锥心的痛从骨髓深处传来,季念昭那面惨白如纸,嘴唇翕动浮出虚弱的字音,假意绷着神情掩盖过去:“戚宁安不是你派人炼成的尸?”
江拂西显然被他这一番断言吓坏了胆,赶紧扶膝跪得端端正正,连声冤枉:“阎罗殿的确是徒弟出的馊主意,北魏朝堂也当真派人搜寻了境内各处阎罗殿的藏身处。但威宁安这件事,我真的完全不知情。”
季念昭:“炼尸这种事,曾经盛行于北魏民间,但八十年前两国交战,精通尸道的那脉修士全部派往长川战场,无一生还。如今明面上会炼尸的修士,只剩下无邪一人。”
撞上季念昭依旧怀疑的眼,江拂西咬定牙又道:“无邪依附于我,他不会背着我私自出手。”
“无邪此人,性格非常地阴郁固执。他曾经为了复仇,把一整个水乡小镇的人尽数炼成活尸,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也不奇怪。”季念昭从容地起身,“但的确不像无邪做的事。我曾经与他打斗过,按照他的性子,不会主动插手长川的事。”
剑柄顶开门,紫光袭来,季念昭隐约感到利风直朝脖子掠来,侧身错开,几个疾步间拉开距离。
门刚押上,一只枯手捅破窗纸,紧接密麻乌黑几只破门扬爪,胡乱在空里扑棱。
季念昭手腕翻转,江拂西只见掠影,血点落地,剑锋凛厉,眨眼门上只剩几个血洞。
木门被撞得框框响,即刻破出线隙,季念昭想到了什么,幽幽地看向江拂西:“陛下,你骗我?”
江拂西却吓得又跌坐回地,忙不迭缠住他大腿,竖指起势:“不是我!哎呀,信我,庙里怎么来了这些玩意儿?!侍卫!侍卫!”
江拂西眼瞪得圆溜,模样显然比他还慌张。
但明昆君哪是吃素的,季念昭一脚蹬飞两扇门,木板径直顶住门后几只凶尸冲出几米开外。
他扯着江拂西的袖管,骤然杀过尸堆。漫天污血,头颅纷飞。
在场诸多门派修士,并未将这点邪尸放在眼底。活尸无知无觉,被剑气震住,连连后退。
季念昭心下却愈发沉重。
太古怪了!
有人选择在这次宴席放出邪尸行刺。但北魏会在奉贤设宴是昭告天下的事情,没有道理不知道众多仙门的修士都会在场,无论目的是什么,这些活尸都不构成任何威胁。那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声东击西?欲盖弥彰?自投罗网?
那么动手的究竟是谁?
谁在默不作声地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