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多吐出一个字,沈期的臭脸愈发沉重一分。
俗话说得好,打蛇打七寸。这是谢尘钰在民间摸爬滚打多年,吃了好多苦头,习到最有用的生存道理。
随车的姜容疑惑地问:“那张天女相?我家也有一副。”
沈期撩开车前的垂帘,怒吼:“闭嘴!”谢尘钰意味深长对上沈期震怒的眼,没有继续说话。沈期握剑的手颤抖,剑鞘与剑撞击,发出细碎的嗡鸣。
天女相这东西,多是画师凭臆想作画,但那画报上的仙子确有其人,而且正在众人眼前。
这画报上的天女绘得不是别家什么小姑娘,正是沈期本人。
在过去的南朝,京中各权贵星罗棋布,有三户算是当时最鼎盛的世家。武官是以沈、阮两府为首,文官是以戚府为首。沈府乃是兴盛百年都未曾衰败过的将门世家,辅佐过两代国主,沈期上头得力的哥哥好几个,听闻他却是武艺最高那个,家中兄弟皆不及。
但人总归有些怪癖,沈老将军此人吧,就对功名利禄抱有极大执念。
毕竟武将嘛,在沙场上那是一柄利刃,在京城就只能做一枚烂果子。
当年民间历来有“拜仙人获福报”的说法,最初的画报,还是些仙人战龙啊,百箭射月啊,姑且算有几分风骨的图。但后来,画的神仙像多起来,画风也就逐渐走歪了。
不知是沈府哪个不正经的幕僚先想出的损招——想要借着民间喜欢祭拜天女肖像的风俗,趁机把沈家人自己的画像印上去。
此招可谓绝妙,连神仙的便宜也占,百世流芳且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沈家小辈男丁兴旺,几乎占了九成。沈老将军膝下只有一个庶出的孙女,出生卑微,在府里宛若透明的存在。沈老将军甫一听闻,大喜过望。可找遍沈府上下,嫁过来的妇人不算沈氏人,独那一个卑微庶女可用。若将庶女的脸放在画报上,沈老将军倍感屈辱。
这可如何是好?
那时候恰逢沈期年少,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面颊白里透红,眼底清澈单纯,还有未消下去的婴儿肥,可不比正经姑娘还水灵。
沈老将军和一干幕僚干脆敲起了如意算盘。
大夫人直接把沈期唤了回去。
沈期哭爹喊娘,终于没能逃过画报“百世流芳”的宿命。
天女相上的小娘子,双目含泪,眉心贴了花钿,鬓角描了鹅黄,举着剑,欲语泪先流,显得好不可怜。沈期扮的天女面善讨喜,此相括印无数,流传甚广,好多人家传了整整有四五代。到现在也在每天祭拜他们心目中的神女。
姜容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在沈期的冷眼下问出了那个问题。
“真的吗?”
“我瞧着画上人的模样和仙君你像了八.九成,还以为临摹在像上的姑娘,不是孪生兄妹,也应该是直系。但是我记得和沈家主同一辈的只有一个姑娘,长得和这画上的人并不十分相像。”谢尘钰轻飘飘地追问:“那幅图怎么会和你如此相像?莫非......照着你画的?”
“假的。假的。当然是假的!”沈期暴躁地抓挠自己头发。他反驳道:“不、是。休、要、胡言!”
众人面上点头,脑里齐想:欲盖弥彰。
不过沈期的确长了一张很讨姑娘家喜欢的脸,世家子们喜欢戏称他“沈约宵”,然而那时沈期并未及冠,自然也是没有字的。约宵二字,正是由于他曾约某位大人的妹妹在黄昏相见,想做什么不言而喻,幸好被那位大人发现后活活打跑了。有时还摸着夜色去爬人家墙头,只为一度春宵。
但他闯闺房说一夜情就真一夜情,多一刻也不干,穿好衣服就翻脸不认人了。不娶妻不纳妾,只逛窑子不负责。何况家中的权势又很大,那些吃了哑巴亏的人家,不仅出不了一口恶气,家中的女儿仿佛被沈期洗了脑,威胁说敢动他的沈郎,就挥刀相向,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