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谢尘钰背自己,是季念昭出于心计的一种狡猾的告饶方式。
做太子的老师和做穷学生的老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别人家的徒弟都是一脸温顺,季念昭有时候教谢尘钰东西,还得哄着捧着谢尘钰。
从小生活在纸醉金迷的南朝王都,太子年少时脾气比现在还刁蛮任性得多,也绝不会给旁人讲什么情分礼数。
开什么玩笑,他是整个南朝第二尊贵的人,他指着鹿说是马,满朝文武也没人会吭一声,还要先拐着圈子拍他一通马屁“有别于常人,别具慧眼”才肯罢休。
季念昭有时候憋屈得慌,唾弃自己谄媚的嘴脸,和朝廷上的那些大臣别无二致。
但好歹师徒二人这么多年都磨合过来了,季念昭总是会对他心软。
他趴在谢尘钰背上,随意摘了路边一枝野花,指尖绕着一片花瓣,口中念念有词:“忍?不忍?忍?不忍?”
等到最后一片花瓣落定,季念昭低头盯着手中空空如也的花梗,随手丢下,手掌猛地捂住发烫的耳根,双目无神地嚷嚷道:“我不要变弯啊。”
谢尘钰宽大的肩胛骨抵住季念昭的前胸,后颈那一截脆弱的喉骨就在季念昭的掌心之前。季念昭伸出手搂住谢尘钰的喉咙,感受着温热的血液在身前男人的皮肤里流淌。
谢尘钰听见季念昭的话,微微偏头:“当你开始思考对我的表白‘容忍还是不容忍’这个问题时,你就已经接受我了。”
他语气笃定,步态稳健,继续沿着山路前行:“你的心已经动摇,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慢慢习惯你我的关系。”
季念昭呆愣片刻,嘴唇翕动,憋出一句:“倒也不必如此反客为主,对你的老师进行人生指导……”
他直觉要是自己继续说下去,谢尘钰能用更劲爆的话来回他,他只好装出一副听不懂的傻样。
但谢尘钰这次不打算放过季念昭了。
谢尘钰不想让季念昭用沉默来躲藏。
“承认吧,你动心了。可以尽早给我一个答复吗?”
季念昭:“我拒......唔。”谢尘钰食指抵住季念昭的上嘴唇:“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个答案。”
季念昭羞涩地拍了拍谢尘钰肩膀,感觉两人皮肤接触过的地方被火烧得滚烫,话锋一转:“话题绕回来,不能被你拐跑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偷偷饲养阎罗殿做什么?”他探头逼近,语气凌厉。
谢尘钰懒懒地笑,忽然眉梢一挑,反手按住季念昭的手背,只得匆忙说了一声:“阎罗殿不是我养的。安分点,有人破开了我的结界。”
空气倏然紧绷,远处林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季念昭下意识屏息,眼神警觉地朝声音来源望去。
谢尘钰放下他,转身站稳,手指轻轻一弹,一道无形屏障迅速隐入林中。
季念昭立刻认出谢尘钰使出的这道法术出自另外一个仙宗傀偶班,精妙到许多仙宗的内门弟子都难以学会。
今夜月明星稀,月亮也很惆怅。一块白点子暗下去,天幕这一块暗沉沉的布匹又被他手抖之下烫出无数个洞,洞里盛着一些星子。
树林里的几个修士都身穿守观楼的制服,玄青色的长袍贴身束紧,腰间配有一连串的琉璃铃铛。这些铃铛,能在鬼魔靠近时,发出只有修士才能听见的声音。有人蹲下身,手指翻飞,在地上刻画咒纹,眼中倒映着微弱的符光。
“有谁发现它的踪迹了吗?”一名小弟子低声问。
“没有,但我记得它是往这个方向逃窜的。”另一人看着漆黑的林间,手指轻轻敲着剑柄。
“林子暗处的情况我们还没有探查清楚,大家不要说话,都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防备。”领头的修士摇头告诫。
“铃铛响了,在东南方三步,启动阵法!”
“师兄,我这处还没有布置好啊!”
领头修士立马下令:“别慌,先拔剑!”
一具活尸猛然从黑暗的林间冲出,带着腥臭的腐气,骨节咯咯作响。小弟子们迅速散开,手中符咒一扬,金光乍现,交错成一张光网。活尸低吼着冲撞过去,符咒在它的皮肤上炸开,皮肤瞬间成为了焦黑的碎片。有人迅速跃起,剑刃划过活尸的肩头,溅出一股黑液,腥臭扑鼻。活尸猛地挥爪,树叶在幽暗的夜风里簌簌作响,一名小弟子躲闪不及,被逼得踉跄后退,嘴里喘着粗气。
两个人在夜色下骑着大马,远远从山脊另一头梭来,背上各都负着一把弯弓,马鬃飞扬,黑色剪影在满天星汉下驰骋。
沈期翻身下马,目光落在活尸身上,出手极其利落,只有须臾,剑锋已经抵在了活尸的胸膛,然而他忽然停住,眼神凝滞,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手指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