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从前有一种叫作“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放宗门里的年轻修士出去狩猎阎罗殿。这种庙的数量很多,但一把普通的火就能烧个稀巴烂,最多只能害一害凡人。
可是长川的封印松动以后,天底下的鬼魔变多。这些庙宇又是培养厉鬼最好的器皿,许多野鬼藏身其间。久而久之,阎罗殿在这些寄生厉鬼的操纵下,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孩,自己爬起来四处游荡,不时现身于陌生的山岭,吞食过路人的魂魄。
季念昭的目光从那三尊神像上移开,打量起庙内其他摆设。
庙里神龛前还散落着一些潮掉的纸钱圆币、打火石、两只烧得只剩半截的香烛。一只稍长另一只指节长度,几枚腐烂萎缩的果子。
季念昭的心地可不太善良,完全无法共情谢尘钰喂养一座邪庙的难处。
他打算直接把谢尘钰养的这座邪庙砸了。
阎罗殿厌恶他周身自带的这股灵气,阴风从深处一阵阵往他脸上刮,想要作反呕状地把季念昭吐出去,却把一只抬糖葫芦串的纸片人小贩吹到了季念昭的面前。
季念昭静静地与这白面两大坨腮红的丑物对视。
纸片人:“......”
“晚上好?”
纸人脑袋一歪,忽然爬起来,撒腿就跑。
电光火石间,季念昭伸腿踩住纸人,俯身将烛台下倾。
纸片人着急地大叫:“好热好热!快拿开!”
季念昭食指合拢,一把捏住纸片人。
民间如果遇到魔物横空出世,百姓会前往守观楼,上报给隐世修道的门派。仙门一般会先派出外门弟子探路,弟子们探路时最常用的就是这种类似通灵的术法“纸折花”。
虽然纸片人的形体薄弱易碎,但制作的材料极其廉价,数量也很庞大,偏受低阶修士们的喜好。修士们在施术时与纸人的五感相通,如果用火烧纸片人,虽然不会给施术人造成实际的伤害,但施术人也会感觉到一定的疼痛。
“这些神像前还烧有余香,几个时辰前应当有人来过。”季念昭左手拎着纸人,右手翻找起庙内的贡品。
纸片人却一把抱住了他的食指。
季念昭低头,纸片人轻轻地问道:“你是不孤山来的明昆君吗?”
不等季念昭答话,纸片人小嘴一吧唧,什么话都往外抖:“我叫茶儿,是殿下的侍女,你们在前院打扫的时候,我就在后院看管阎罗殿。殿下先前特意和我交代过,再过几日你就会回来。民间流传你是天人之姿,不愧是殿下的师尊,你长得真好看。他们都说殿下美得像贬谪的仙葩,但我更喜欢长成你这样的,比殿下还要出挑几分。”
“他养着这座殿干什么?”季念昭神色古怪。
“啊。这座殿是他养的,也不算是他养的。总之......总之。”他这么一问,茶儿却犯了难,话说到一半咬定一个“总之”绕来绕去,不等她继续往下说,整座寺庙开始剧烈地颤抖,鬼哭狼嚎从庙里各个阴暗看不清影的角落透出来。
来自阴曹地府的说话声一股脑儿地往季念昭的耳朵里灌。
“有生人,送地府!”“地府官,啖血肉!”“嘻嘻,一起塞入肚囊里。”“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大人,我好冤。”、“正月十八,宜丧葬,忌婚嫁!”、“俺那赌鬼老父,杀了、杀了......”
“俺娘啊啊啊啊啊——”
季念昭指尖托举起灵火。
昏黄火光照耀着的地方,藏在木梁上的鬼物脖子像面条一样垂拉着,差一点就能一口把季念昭的脑袋吞下去。
大鬼:“淦。”
季念昭竖起中指:“菜就多练。”他蹲在地面,厉声呼唤自己的佩剑:“千山!”
千山毫无响应,季念昭面上的微笑一滞,只好蛮力斩断即将甩到脸上的红长舌头。
他再次推开大殿的门,来时通向前厢房的路已经看不见任何踪迹。
两尊鬼童子阻挡在前路。那两张粗制滥造的泥花脸都用红墨水描画了微笑,眼中只有白色没有黑点,苍白的脸盘罗圈出两瓣艳红。
季念昭挥起手中剑,拆解了鬼童子的两个杀招,刚准备下死手。
童子像不见了。
风沙在空中狂呼,鬼物还未离去,只是风越来越大,不知道童子像将要从哪个方向袭来。
季念昭想要催动体内的灵气,脸色却忽然变得苍白,竟然没有办法施展任何修术。
差点忘了,来奉贤之前仙门特意叮嘱过他不要使用灵气,封印松动,他的旧伤也有复发的趋势。季念昭无奈地闭眼,一股剧痛席卷全身,他握剑的手腕都在颤抖,也从怀里掏出一只纸片人:“你去山下和守观楼的修士说——找到阎罗殿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头顶有死气逼近,季念昭赶紧躲进灌木丛中,看见原本自己站着的位置探出鬼童子的泥花脸,它们手里还捏着一只纸片人,是先前自称是“茶儿”的小人儿。
泥巴手轻轻一掐,茶儿吃痛地大叫一声,碎成两半的纸人轻飘飘地落向地面。
两只鬼童子趴在地上,四肢并用爬行,用鼻子嗅闻活人的气息。
“在哪里呢?”
“他在哪里呢?”它们踩过纸人残片,朝着季念昭藏身之处又迈进了一步。
“你嗅到他的气味了吗?”
一个鬼童子倏地抬起脑袋,脸上咧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