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鱼怒道:“你说谁……”
话音未落,祁素衣便将他扯了回来,笑了笑道:“萍水相逢,阁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只来吃席,并不下注。”
饶是林池鱼听不懂,也看得出庄家的脸色变得比杀人都利落。
庄家示意所有人收回刀剑,赔笑道:“原来是赴宴的仙师……”他回头吩咐,“把人放了,为仙师上香茶!”
祁素衣抬了抬手:“不必了,宴上不谈交情。诸位都是看天吃饭的人,多积些善德为好。”
他无视庄家伸出的手,径直离开赌坊。
林池鱼忙跟了上去:“仙师,你要去哪?”
祁素衣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不用这么称呼。林少侠,我们很熟吗?”
林池鱼自来熟:“别那么见外嘛,我们流水宴上见过一回,我还帮了你,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这还不算熟?”
祁素衣道:“方才我也帮了你一回,扯平了。”
林池鱼哎了一声,不明白昨天还满面和风的人怎么今天就一脸冷淡,蹭了蹭鼻子,“这行走江湖,舫上又危机重重,多个朋友不是多个方便吗?”
祁素衣拍开林池鱼想往自己肩上搭的手:“林少侠,你一不懂规矩,二没有邀请函,我跟你一起是更方便还是更麻烦,你心里没数吗?”
林池鱼厚颜无耻,死缠烂打:“邀请函不过是一张废纸几笔破字,有什么稀罕的,至于规矩,你告诉我不就成了。”
祁素衣斜了他一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告诉你规矩后就赶快走人。”
林池鱼只管“嗯嗯嗯嗯”。
祁素衣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道:“玉兰宴邀的无非是两类人,君子和骗子。每年各仙门派出到出山年龄的弟子前来除魔降妖,竞赛历练,称作‘吃席’,骗子则在赌坊里下注赢家,吃喝嫖赌,称作‘下注’。”
林池鱼看他一眼:“所以仙师,你也是来历练的吗?”
祁素衣手上转着不知何时顺来的骰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走着:“我先前同你说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意思?”
祁素衣抛了抛骰子:“字面意思,仙师身份是假,什么仙术符篆,故弄玄虚罢了。”
林池鱼一时感觉五雷轰顶,愣是没反应过来:“那你来这里……”
“穷啊。”祁素衣叹道,“原清辰那个败家玩意儿,一年到头见不着人,蹭饭水平倒是练得能横扫天下。这人滑得像泥鳅,偏偏饭量大得猪都自愧不如,来一次我那楼就得空一回。讨生活哪有那么容易,我来蹭顿饭罢了。”
林池鱼:“……啊?”
就在林池鱼还在发愣时,一阵寒风幽幽渗过来,他打了个寒战,突然听祁素衣语气骤然急促起来:“蹲下!”
他二话不说立刻蹲下,一阵寒意擦着头顶呼啸掠过,他站起身来朝后看去,看清身后的东西后猛地抽了口凉气:“亲娘……这是什么东西……”
身后那团东西像一堆揉碎后又拼在一起的烂肉,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一张血盆巨口堆满利齿,咆哮着冲了上来!
林池鱼不管不顾地一剑劈了过去,那东西被劈成两半,紧接着又黏了起来,他目瞪口呆,惊悚吼道:“祁素衣!”
祁素衣啧了一声:“说了我不是什么仙师你还不信,你那把剑开过光,能挡一会儿。”
林池鱼险些崩溃:“你说什么?!挡不住了怎么办?”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祁素衣指尖藏在袖口中,散出莹莹微光,幅度极小地画着什么,嘴上却道:“充其量一死了之。”
林池鱼:“你……”
突然,那团怪肉像是发现了祁素衣的动作,愤怒嚎叫起来,几声令人作呕的黏连声中,它生生从身上分出一半,猛地朝祁素衣扑了过来。林池鱼一惊,压根没想到这怪肉还有这功能,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小心”,便觉耳边一阵寒风扫过,激起脖颈上一片鸡皮疙瘩,心道:完了!
身后没有了动静,林池鱼不敢回头,生怕看见一堆烂骨头散落在地上,一边抗着面前垂涎三尺的怪肉,一边小心翼翼唤了一声:“祁素衣?你还好吗?”
没有回音。
林池鱼心底一凉,往剑尖注入全部内力,刚想破釜沉舟一剑横扫过去,却见那怪肉在眼前倏地消失了。
他惊魂未定,突然想起生死未卜的祁素衣,忙回头看过去,见祁素衣拂着衣袖从一旁绕出来,发觉他惊疑的目光后抬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喃喃道:“这是吓傻了不成……”
林池鱼一把扯住祁素衣的袖子,伸出手在他肩头手臂摸了两把,结结巴巴道:“你……没事吗?”
祁素衣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拨拉到一边:“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他伸出手摊开,在林池鱼眼前摆了摆,“呐,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池鱼愣愣地哦了一声。
祁素衣又道:“你那柄剑叫什么?”
“……君子器。”
祁素衣点头:“此剑有灵,果然是开过光的宝剑,你日后要善待它。”
林池鱼这才恍然。他正困惑着祁素衣遭那怪物一击怎能毫发无损,原来是自己的剑气护了他,便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这剑…………哎你怎么了?”
不过一回头的功夫,便见祁素衣按着太阳穴,眯起双眼晃了晃头,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闻言,祁素衣一抬手:“这从早上就没吃饭,能不饿吗?”
他缩了缩藏在袖中的手指,指尖一圈符文尚未散去,幽幽地散着莹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