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闹出的动静不小,好在他们的位置偏僻,画舫上的喧闹声掩盖了嘶吼声,便没有人注意到方才的一幕。
林池鱼心有余悸,跟在祁素衣身后不断碎碎念:“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丑的东西,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丑成那样……”又问祁素衣,“你觉得它丑吗?”
祁素衣烦不胜烦,停下脚步一甩袖子回身:“丑丑丑丑!林池鱼,你烦不烦啊?”
林池鱼生怕祁素衣觉得自己累赘,扔下自己不管了,听到回答才松了口气:“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祁素衣:“不知道。”
赌场的嘈杂笑闹还能听得见,仿佛一切相安无事,但他总感觉,这一池静水下,藏着汹涌的恶流。
他看向林池鱼,有些不放心:“这里不对劲,你不要到处乱跑,找时机离开。”
这句话在林池鱼耳朵里自动消音成“……你不要……跑……”,他心花怒放,点头如捣蒜:“没问题!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祁素衣道:“吃饭。”
“?”林池鱼纳闷,“你还真是来蹭饭的?”
祁素衣有些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不然呢?”
这条画舫足够大,两人走了好一会,回廊尽头处才隐隐传来乐声,置了几块屏风,想必就是真正的“玉兰宴”了。
林池鱼快走几步,刚想推开那块屏风,忽然被祁素衣拦住。他疑惑回头,见祁素衣指了指对面:“席中大多是不常入世的仙门弟子,山上呆久了,受不了烟火气,脾气性子硬得刀剑都劈不开,脸皮却薄得一戳就破,你最好离他们远点儿。”
林池鱼听得一愣一愣的,由衷道:“说实话,你这张嘴还真是够狠的。”
祁素衣:“少废话。”
林池鱼了然:“所以,一会儿我们就悄悄溜进去,坐最后面当两个低调的哑巴就行?”
祁素衣满意点头:“孺子可教。”
然后,林池鱼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推屏风——
“哗啦啦啦——”
一片脆响直冲天灵盖,紧挨屏风的小桌摔了个四仰八叉,筷碗勺碟跌了个碎碎平安。
二十多颗头颅齐刷刷转过来,四十多双眼睛聚焦在身上,比天雷都管用,将两人劈了个外酥里嫩。
林池鱼:“……”
祁素衣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嘴唇微动:“惨了,这下想低调也不可能了。”
常言道: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林大少爷出门兴许是没看黄历,诸事不宜,诸事不顺。
方才还隐隐有乐声交谈声的宴席,此刻一片死寂。
林池鱼悬空的手不自然地缩了一下,讪讪收回,也像祁素衣那般牙疼似的嘴皮微动:“这下怎么办?”
祁素衣:“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来之则安之,你打个招呼吧。”
林池鱼:“为什么不是你?”
祁素衣:“再磨蹭下去,这群石头精就该往你头上招呼了。”
林池鱼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盯着四十多道目光,后脊发凉地干笑道:“诸位见笑了,不知这屏风后竟无路可走,一时唐突,扰了诸位雅兴,先赔个不是。在下昆……”
“昆仑山旁支弟子。”祁素衣半路截胡,心安理得地胡扯,“受家师所托,特赴此宴。”
林池鱼听得心惊肉跳,生怕穿帮露馅。对面席上一人站起身来,举杯笑道:“原来是昆仑山的青年才俊,无妨,二位请入席。”
祁素衣欠了欠身,林池鱼也被他一把按着欠了欠身,勉强控制住表情,跟着祁素衣走到靠门一侧落座。
宴席中多为仙门中人,菜色也清淡如水,林池鱼一眼扫过去,见是清一水的淡绿深绿,便兴致缺缺地斟了杯酒,捏起白玉小杯嗅了嗅,“嚯”了一声展颜:“江南春!这酒在昆仑宫都少见。”
众所周知,林老宫主嗜酒如命,特布设酒庄广集美酒,光一处藏室就有美酒上百种,不在收藏之内的酒少之又少,每一坛都极为珍贵。
林池鱼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太甜腻,还是天香楼的醉西风好喝,圆润清亮……”
祁素衣也斟了一杯,闻言评价道:“金贵。”
杯中酒液清透,映着梁顶的玉兰雕花,一袖清风就揉碎了杯中花影,好似惊破一场镜花水月。
席间,仙门中人举杯客套着,说了一通又一通又臭又长的废话,听得林池鱼昏昏欲睡。杯中波纹荡漾,他只觉眼前一阵眩晕,仿佛一脚踏入一场春秋大梦,开眼时便步入了数九隆冬。
“你走过的长鹰山,如同天神俯仰连绵。”
“你泣泪的图兰平原,不再拥有春天。”
“雄鹰与你比肩,留不住追逐天风的思念……”
斜阳古道,稀松平常的牛车摇晃在夕阳边,悠悠长风卷起少年的歌声又消失在地平线。
“小将军,又去了榷场吗?今天您回来得迟,是遇见了美丽的中原姑娘吗?”
沿路经过草原,牧民善意的呼哨声夹杂着笑声此起彼伏,少年停了歌声,“呸”地轻轻啐了一口:“爷爷遇见了美丽的女鬼!”
牧民们纷纷嘻嘻哈哈笑起来,行了个没正行的礼,勾肩搭背地回去干活了。
“阿若勒,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