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走到在将军府前的时候，脸、手指尖都被冻得通红了。凌寒看到大家该操练的操练，该闲谈的闲谈，各得其所，凌寒不忍心打搅他们。

于是他十分有礼貌地直接抬起右脚迈了进去。

可惜军人到底还是敏锐，马上就有人觉察到了他的闯入，并跑过去热切地问他想找谁，同时热切地把他招呼进屋里暖和一下。凌寒也并不推辞，进了屋子里，告诉他们自己找的是陆天眠。

大家的脸上染上一丝丝（不多的）警惕，和十分的八卦，不多时就把陆天眠推搡到凌寒面前了。

陆天眠急吼吼地赶过来，看到来者是凌寒，就把其他人都清退出去。他对着凌寒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说：“稀客。”

凌寒打量着房里的摆饰，淡淡地应了一声。

陆天眠轻咳一声，“二十七年前？李璟恒将军战死，这府邸就荒废了。那么多年，总算是又启用了。”陆天眠顺着凌寒的目光继续道：“这些物什能保存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啊。”

凌寒摆摆手道：“非也。李将军自己的家眷就不少。李璟恒将军殉国之后，其余人也仍在将军府安置。直到他唯一的的胞弟李度玉在二十二年后辞世，李晟携剩余家眷迁到西北，那时将军府才被弃置的。”他抬头望向陆天眠，“李度玉大人此前一直身体很好，他猝然辞世，民间有不少说法。在西北的时候有没有人和世子说道一二？”

“不了解。”陆天眠坦率地说：“我和克城的人不是很熟。”

“哦。”凌寒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西北各部情同手足呢。”

陆天眠笑笑：“是密不可分，但是联络不多。西北的地儿可广着呢，我家又是守边的，我没什么机会出去。”

“这样……对了，大将军呢？我还未和他问个安就在这里和你胡扯，未免不合礼教。”

“宽心。我们没这么多讲究。这会儿估摸他还在前院看操练呢，过阵子午饭肯定能看到他人。你不妨留下来，吃个午饭？”

“我还没打招呼。”

陆天眠无所谓道：“添双碗筷的事儿，用不着和他报到。”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失笑道：“刚刚你高抬贵脚迈进府里的时候，也没想着和守备打招呼啊。你不会是想大张旗鼓地进门，再偷偷摸摸和我密谋，最后一声不吭地离开吧。”

凌寒哂道：“世子果真是聪慧。不过，我没什么与你密谋，而是想把你拐去同我办件事。”

陆天眠啧啧两声：“哟这光天化日的。”

“去别人后院看热闹，走不走？”

陆天眠作了个揖，“在下听凭发落。”

凌寒按住他的手，说：“世子不用急。先听我说：昨日我们分别以后，我就回了制勘院。午后忽地有一女子来闹，原是王辟的小妾，名陈清汉。她说他们家老爷出城办事半月多没回，担心他出事。我拿着陈清汉送来的画像一比对，我见它上面明晃晃写了四个大字——”

陆天眠弯腰，将脸凑了上来，问：“什么字？”

凌寒一点他的额头，将他推远了些，答道：“洛阳雪尸。”

陆天眠面色凝重：“盐官死了，这下可坏事了。”

“是啊。所以我特地过来招呼你。”

“那我们不妨吃过中饭之后再动身？”

凌寒无奈道：“既然世子坚持留我，再推辞倒显得我不知好歹。”

陆天眠站了多时，腰腿有些僵。他轻松一下筋骨，便大步流星地推门走出去。边转头对凌寒说：“自己待一会啊。我去吩咐厨房今天早点做饭。”

凌寒站起来，默默跟上陆天眠。他拽住陆天眠的衣摆，道：“我同你一起。”

陆天眠一伸手，把凌寒摁回椅子上，说：“外头化着雪，又湿又冷。你前几天脚才伤了没好全，我去就行。”

凌寒摇摇头：“我和你一起。”

见他执意要跟，陆天眠叹口气，停下来，直到凌寒越过他半个身位。穿过大厅，他们又走到了前院。

陆行阙看到儿子领着人来，他忙擦擦手，问道：“陆辰远，有朋友来了？怎么不招呼招呼。”

“嗯，是凌寒。前几天来过的。”

“我知道，你赶紧去叫炊事的加两道菜。”陆行阙又对战士们说：“今天上午就先到这儿。解散休息吧。”

战士们红缨枪噼里啪啦扔了一地，大家纷纷对凌寒投以感激的目光，乐呵呵地去和凌寒玩笑。有人说：“凌大人，刚发了晌银，我这就去市场买点好吃的投喂你！”有人则拍拍自己结实的肌肉，表示：“大人！我不用买，我自己跳进汤锅里给你加餐！”有人则是故作高深，仰头对天发出一声喟叹道：“小将军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当然，这人被陆天眠毫不留情地踢翻到雪地里了。

倒是凌寒被弄得不知所措，他笑着说：“怎么闹我。”陆天眠接着凌寒的话：“好了，难得我们大将军开恩，你们也不心疼心疼自己的休息时间？”见陆天眠竟开起他父亲的玩笑，登时大家又笑作一团。

陆行阙也不和他们计较，只赶着陆天眠说：“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混小子！赶紧干正事去。”

一番吵闹过后，众人稀稀拉拉的散了，凌寒终于抓住机会和陆行阙问了声好。陆行阙又把他推到正厅等吃饭。

部队一群人可不分什么主位客位，但是由于人多，分了好几桌，大家都是挑着自己喜欢的地方坐下。凌寒自然坐在陆天眠旁边。

“好多年没那么热闹了。”凌寒说。

“倒是不用羡慕，因为这只是我的日常。”

陆行阙往儿子碗里扔了块肉，偏头看着凌寒说：“毕竟是部队，举国上下哪儿还找得到比部队更热闹的地方是不是。要是喜欢热闹，不妨常来玩玩，也感化陆辰远多读两本书，省的他天天没个正事做。”

凌寒“嗯”了一声，继续道：“将军不嫌弃就好。”

“你这孩子这么乖，我有什么嫌弃？我始终要走，陆辰远以后就留在洛阳了。我们人一走，禁军总不可能接过来，这将军府以后空荡荡的，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热闹了。”

陆天眠闷头吃饭，假装没听见父亲的话；凌寒则是抬头听着，末了说：“他有您这样的父亲、一屋子兄弟姐妹，已经是上辈子修不完的福气……”

陆天眠笑着打断凌寒：“我们这叫什么？……‘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错了，”凌寒说：“这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陆天眠用手肘顶顶凌寒，回道：“待会办完事我带你去西校场跑马好不好？”

“我不会骑马。”

“我可以带着你跑。或者我给你挑一匹好马来，你们先熟络熟络。”

“去去去。”陆行阙不满道：“陆辰远你别摔着人家。对了，你们要去做什么事？”

陆天眠揶揄道：“去别人家后院放火。”

“别听他胡说。”凌寒撇了眼陆天眠，“前几日我手上接到个案子，现在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我打算下午到他们府里走走。”

“是谁啊？近年关了，也是可怜。”

“盐官王辟。只是王辟有权有势，要查下去不简单，估计还得借几个人用。本来这桩案子就不好宣扬，想到世子对这案子也有不少了解，托别人我不放心，干脆就来麻烦世子了。”

陆行阙不可置信道：“他？！这要紧关头盐官怎么出事了呢。你们去吧。”

吃完午饭，陆天眠愉快地拉着凌寒的手往外走，说：“那我今晚晚点回来吃饭。你们不用等我了。”

陆行阙挥着手赶他：“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办事就快走吧。”

陆天眠拐到前院，从马厩里面把西江拉了出来，对凌寒说：“上马！我带你走。”

西江真是一匹威武的马，肩膀几乎和陆天眠的肩膀一样高了。凌寒站在西江左侧，拉着马缰，左脚瞪了几下才上去。西江甩甩耳朵，不满地向前跨了几步，也没什么大动作。陆天眠在凌寒后面，随即也上了马。他俯身，前身覆着凌寒，陆天眠拍拍西江的脸，道：“好马。”

陆天眠单手牵住马缰，用绳子拍了拍凌寒的腰，笑着说：“劳烦大人指个路。”

凌寒向右一抬下巴，说：“先走东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