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也不想这样活着。
剥夺她的血肉出生。
还要站在她的尸骨上苟延残喘。
“一打啤酒,一共九十元谢谢。”
店员打开收银机才找出十元,面前的客人就已经打开门出去了。
“诶客人!钱还没找呢……”
「刺啦——」
店员的呼喊淹没在啤酒罐呲呲上升的气泡中。
热闹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怪人坐在安全岛挡车立柱上。
仰头将剩下半罐啤酒灌下喉咙,林漾随手捏扁了罐子,扔进了手边的塑料袋里。
很好,没那么重了。
抬头恰见对面的灯绿了,林漾提起袋子穿过车水马龙的人行道,醉醺醺地朝酒店走去。
睡觉,醒了后去外头游荡买酒,醉成一滩烂泥后继续睡觉。
这就是林漾离家出走后的生活。
人。
为什么想死死不掉。
该死死不成。
林漾在酒后天旋地转的世界里常思考这个问题。
每个人降生前,都是平等的,都不过是块具有人形的肉块。
但人一旦从母亲的□□中掉出来,哇哇啼哭的那一刻,家庭间的差距,瞬间就能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通常人们认为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只会发生在家庭外部,那或许是因为亲缘关系蒙蔽了大家的双眼。
因为林漾突然发现,大多数人最先遇到的不平等待遇,就发生在家庭内部。
只不过有的是突发事件,有的是常态。
在没有平等这个概念前,林漾就学会了遇见不公要反抗。
可当某天有人向她解释平等的含义时,她却怎么也无法理解那个印象模糊的词语。
因为她当初的反抗似乎引起了一场蝴蝶效应,风暴过后,只有第一个扇动翅膀造成灾难的她存活下来。
当风暴眼中只剩她一个的时候,林漾开始不明白她的反抗是否正确。
好像她当初忍一忍、再忍一忍……事情就不会变得无法挽回,她们都还会活着。
那时的她以为,也许人生来就该如此,弱势的一方就该无限被强势的一方压迫,不该反抗,只能一味承受。
可是上学后、和阿玲外婆在一起生活后,林漾发现,她当初的做法只不过是想追求出一个平等生存的权利,并没有错。
但是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她?
她真的没错吗?
有错。
是她害死了所有人。
不,她没错。
错的是逼她做出反抗的他们,不给她们留活路的他们。
一直这么矛盾地、像只鸵鸟似的埋头逃避地想着,林漾才活到了现在。
可如今回头一看,噩梦依然在那里。
只要林漾活着,他们似乎随时会伸出触手吞噬她身边的人。
所以啊,只有她死掉才能万事大吉吧?
可惜,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在她这儿似乎行不通……
那么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分别?
不!
有分别!
既然想死的死不掉!
就让该死的人去死!
要怎样他们才会死掉呢?
林漾摇摇晃晃起身,眼睛巡视一圈房间,发现没什么能用作凶器的东西。
热水壶?太轻了吧,砸得晕吗?
林漾赤着脚踉踉跄跄到厕所接了壶水,回来插上电。
“完美……”
水热就灌进他们喉咙去!
等下。
尸体怎么处理呢?
小冰箱?太小了,都不够装他们的死人头。
「滴滴滴……嘟——」
“哔——您好客房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我想要一个大冰柜。”
“大冰淇淋球吗?什么口味的?”
“不是冰淇淋,是冰冰淇淋的,冰柜大冰柜!你们的冰箱太小了。”
“小?我们的冰淇淋球大小都是一样的,要是不够吃,我们可以多挖几个球给您。”
见对方一直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坐在地上的林漾发起了脾气,急躁地仰头锤了两下空气。
“不是冰淇淋!是大冰柜!”林漾深吸口气,却像压中压水井的铁杆,心底里的水簌簌从眼眶压出,“我要青吉味的……”
“哦好的,青柠味的冰淇淋吗,为您替换成柠檬味的可以吗?马上为您送上来。”
「嘟、嘟、嘟……」
“不是柠檬!也不是青柠!是青吉,青吉!”话筒里细微的电流声,在头疼欲裂的林漾耳中好像女孩的耳语。
她紧紧握住听筒小声呜咽,“对不起青吉,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可是我的身体里不止流着跟我妈一样喜欢女人的血,还有着那个男人的暴力基因,随时会失控。
“是我太自私了……”
我以为我能够变好的……
“我好想你青吉,你在哪里?”
黑色的话筒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大别墅外一个全身穿黑的男子走到角落掏出了手机。
“喂少爷,你那同学又来找老大了。”
“她又来干什么?”
“不知道,她非要见到老大才肯说,但老大不见她。”男人说,“少爷你要我留意她有什么事吗?”
对面突然沉默,但男人却感觉到对方现在好像很生气,男人于是机敏地岔开话题。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
“有事!”对面好似憋着坏,语调上扬,“她不是想见我爸吗?你这样跟她说……”
“……不太好吧少爷?”
“啧!我俩是同学,我能怎么样她吗?快去!”对面威胁道,“不然我就告诉我爸你上回要回来的账是自己垫的,把你逐出帮去!”
男子:我又惹谁了啊!
话音挂断,男子回屋了一下,又出来朝在门外徘徊的棠青吉走去。
“你要是想见老大,明天下午两点,一个人准时到这个地址。”
棠青吉从一脸冷酷的男子手上接过纸条,灿烂一笑,开开心心地走了。
“好!谢谢墨镜大哥!”
男子:别谢,自求多福吧小姑娘。
翌日,按着纸条上的地址,棠青吉来到了一处仓库。
仓库外堆着很多废旧钢铁,安安静静,没有人生活的迹象。
唯一能看出它没有完全荒废的点,就是它外头的黄泥地里还留着几个大车轮印,应该是前几天下雨有车开过来留下的。
棠青吉走过凹凸不平的土地,刮呀推开生锈的大铁门,扬起的尘土呛得她捂住了嘴。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
有——
“没人我走咯。”
本以为回应自己的只有空旷的回音,下一秒身后突然响起踏踏踏的脚步声。
“关门~”
门关上的瞬间,棠青吉闻声回头。
只见五六个高大的男生一字排开,勾肩搭背站在一块儿,为首的是表情嚣张中藏着一丝气愤的骆宇浩。
见棠青吉东张西望往他们身后探头,骆宇浩抓住她不耐道,“干嘛呢?找什么,当我不存在啊?”
棠青吉似是终于注意到她,视线回到她身上。
“你有见到其他人吗?”
意识到她在找什么的骆宇浩得意一笑,叉腰挑眉道,“不用找了,是我约的你。”
“哦~”
棠青吉点点头,径直越过他们。
不明所以的骆宇浩几人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的手落在了门上。
“oi、oioi!干嘛呢?去哪?”
“回家。”棠青吉一本正经,“我不找你浩子。”
……浩子?
骆宇浩咬牙切齿:只有林漾能叫我浩子!
“你以为你走得掉吗?”
骆宇浩一招手,他的兄弟们立马将她围了起来。
一群一米八加的大高个,面对中间才一米六左右、眼神懵懂的小不点,心里突然有些羞愧。
其中一个男生于心不忍,小声跟同伴道,“浩哥这样对女孩子有点过分了吧?”
“我也觉……”
一巴掌下去,刚要出声附和的男生龇牙咧嘴收起了自己的同情心。
“你很牛嘛棠青吉。”骆宇浩睨着眼说。
然而他阴阳怪气的结果,就是得到棠青吉真心的感谢。
“真的嘛?小林也这么说,谢谢!”
见棠青吉眉开眼笑,甚至搬出林漾认同,骆宇浩差点没气晕。
“当我夸你呢?你不知道勾引别人女朋友是不对的吗?”
“勾引,我?”棠青吉连忙摆手,甜滋滋笑道,“呀呀呀放心啦,我有女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我不会勾引你的女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