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巷弄一角,几名混混模样的半大少年正对着个男孩拳打脚踢。那男孩瘦得可怕,抱着头在地上把身子一缩,就只剩下小小一团。
“喂!臭乞丐!快把那块玉佩交出来!”
“反正也是你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吧!”
“赶紧的!是聋了吗?!”
为首的小混混抬起腿,正要一脚踩到男孩的后腰上,忽然被人从背后狠敲了一个闷棍。他“哇”地叫了一声,抱着后脑勺转身看见个满脸脏污的少年。
那少年看着也就十来岁的模样,个头却生得很高,一张脸上只有双晶亮的眼睛露着凶光。他手里拿着根木棍,刻意压着嗓音大喊:“放开他!”
“你找死吧?”小混混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狗日的!打死他!”说完,另外几个同伴一拥而上,围着那少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
那少年也不跑,拿着木棍发了狂一样又吼又叫,一连被踹翻在地上好几次,眼角都被碎石划破了口子,却仍旧只管爬起身挥舞木棍。鲜血在他脸上流得到处都是,整张脸血淋淋,乱糟糟,只有一根木棍像是他坚实的后盾,在手里舞得呼呼作响。
“大哥,这人怕不是个疯子!”有混混看他那不要命的样子,反倒是先怕了起来。小头目心里也有些怯了,骂了句“臭傻子,真他娘的晦气”,就领着其他几人悻悻走了。
少年警惕地看了眼巷口,确认那群混混走远了,这才喘着粗气放下了手中的木棍。他擦了把脸上的血水,走到男孩身边,“喂……你还好吗?”
男孩没有动静,他担心对方是不是已经死了,于是咽了口唾沫,用木棍戳了戳那瘦弱的身体。
所幸男孩还活着,抖了一抖身子后抬起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小心翼翼望过来。
“他们走了。”少年蹲下身,看着男孩,也眨了眨眼睛。
男孩颤巍巍爬起来,嗓音脆生生地,“谢谢……”他小心翼翼收起手中的玉佩,这是他父母临终前留给他的东西。等到好不容易收好,再抬头时,那少年却已经走远了。他慌忙步履蹒跚地追上前去,嘴里笨拙地喊着:“哥哥……哥哥……!你等等!”
少年回过头,阳光在他身后,被拉长的影子投射在男孩身上。“怎么了?”少年开口道。
陡然被这么一问,男孩反而不知说些什么了。他踌躇着捏紧脏兮兮的衣角,努力抬起头,去看那个对他来说格外高大的身影,“风晚来……”他嗫嚅着,“这是我的名字,哥哥呢……哥哥叫什么?”
少年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了,抓了抓青紫的脸颊,“我叫卫渊。”
“卫渊……”风晚来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有些生涩的名字,正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肚子恰好咕咕叫了好几声。他羞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来,觉得十分丢人。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一只粗糙的手递到了跟前。
“给你。”卫渊摊开掌心,是小半个有些发硬的苞谷粑粑。“早上吃剩的,你吃吧,我还不饿。”
风晚来不愿伸手,卫渊以为他嫌脏,便想在衣服上擦一擦干净。可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比手还要脏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苞谷粑粑塞进了风晚来的手里。
风晚来垂眼看着那块冷冰冰的苞谷粑粑,张嘴咬了下去。嚼着嚼着,不知怎地,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沉默地狼吞虎咽,脑袋忽然被卫渊轻拍了拍,于是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等他好不容易啃完,卫渊又说:“不然……你以后跟我一起好了。”
风晚来呆呆地抬起眼睛。
“嗯……我比你大,身体也很结实。”卫渊考虑了一下,又说,“反正都是当乞丐,两个人还有个伴,总比一个人强。”看风晚来不吭声,他才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还没说完,手心忽然一热。
卫渊垂眼看向泪眼汪汪紧牵着自己的男孩,忽然觉得无根漂泊的自己有了同类。
他握紧男孩的手,脏兮兮的脸上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来。真奇怪,一旦知道自己有了方寸的依凭,这样四处流浪的日子好像就没那么难熬了。
两人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过着,暑往寒来。那是一年极冷的寒冬,新雪来得比往年要早上许多。
因为连日的雪,街上行人很少,卫渊背着病倒的风晚来,沿街走了好久都没有讨到一文钱。
他又冷又饿,周遭静悄悄的,只有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身后风晚来清醒的时候还会同他说会话,等到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卫渊便觉得这条空无一人的长街无论如何都走不尽了。
“晚来,你睡了吗?”卫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得到答复。
他实在走不动了,于是停下脚步,找了处避雪的屋檐,将风晚来放下。风晚来的脸烧得通红,长长的眼睫不时抖动着。卫渊捧起那张小小的脸,贴近自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在这漫长的冬日里显得不那么真实。卫渊掖紧风晚来单薄又褴褛的衣衫,指尖不小心划过对方脖颈挂着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怔愣了片刻,他犹豫了一会,才将那块玉佩取下,随后脱下自己满是补丁的粗布外套,盖在风晚来身上。
卫渊攥紧玉佩往回跑,街边的铺子大多关了门,他反复敲了数间药铺都无人回应,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大门虚掩着的,忙冲进去,上气不接下气地求大夫出诊。那大夫看他一副乞丐模样,本不愿前往,但卫渊却掏出块冰透水亮的玉佩,大夫还没来得及细细观瞧,就被拉着往外跑。
如此这般,风晚来总算得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