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白若雪,朗眉星目,鬓发如云,白袍包裹着笔直的身躯,他好像从未对任何人和任何事情弯过腰杆。
几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都只顾着直勾勾地看着,没人回答。
蓝玉斋往香炉里看了一眼,那只狗生前凶猛的鲜活的样子便涌上来,他只觉得痛苦,这几人使那鲜活的生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们怎么能杀她!”
那黑瘦汉子才回话,他有些结巴,因站在他面前的人看起来像有钱人家的子弟:“它,它可不是你的狗,它没人要,我们杀了吃了有什么的!”
蓝玉斋问道:“你们很饿吗?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
一提到饥饿,这些着实会有饥饿困扰的农民渔夫便自然而然地愤怒起来,他们挨过饿,面对显然从来不知饥饿为何物,每日挑三拣四,用精细甜点养着的富家子弟,当然是难以平衡心态的,木楞的青年和那半大孩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黑瘦的汉子道:“当然饿,牛肉羊肉都给你们吃了,我们杀条瘦狗你还管么!”
蓝玉斋不知他的愤怒因何而来,自己并未吃过牛肉羊肉,白发男人最多给他吃过些糕点,他莫名并不感到饥饿,但既然那男人说他们饿,把那条狗变成那模样,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把小狗给我。”
木楞青年见他没有不依不饶,便要乖乖把那只狗崽子给蓝玉斋,黑瘦汉子却抬手拦住他。
“你......拿东西来换,身上有什么值钱的,拿出来跟我们换这条狗。”
值钱的?蓝玉斋在身上四处摸摸,除了那个被掰下一块喂鱼的馒头,他什么也没有。
黑瘦汉子算是看出来了,这钟灵毓秀的青年男人虽然衣着样貌看着富贵,却不知是谁家的傻子公子,行为举止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天真,简而言之,就是像个孩子似的好骗。
听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成年累月地待在家里不出门,不出门就见不到别的男人女人,于是一家里的男女便看对眼去,姐姐弟弟地近亲□□,就会生出傻子来。
看来传言果真不错,那些有钱人就是会□□,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白衣男人就是证明。
黑瘦男人进一步地试探:“你没带钱?你的衣服看起来挺值钱的,脱下来给我吧。”
蓝玉斋一听,虽然衣服是白发男人给的,他不想随意送给他人,但是若是和他说清楚是为了换一只即将被杀掉的狗,他一定会同意自己这么做的。
于是蓝玉斋便扯开腰封,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
此时另外两人也看出端倪来。
黑瘦男人说:“继续脱。”
蓝玉斋没有看出三人眼中逐渐带上兴奋的嘲笑,他只是继续脱,直到身无一物,他才问:“可以把小狗给我了吗。”
木楞的青年看着他的身体,他好像感受不到寒冷,在开着门,灌进寒风的庙里依然挺直腰身,从上到下莹白细腻没有伤疤的皮肤,紧实精瘦的腰身。
这个男人的身体比女人还好看,他想,比他的老婆的身体,比他在湖边偷看的三个村子里最漂亮的女人的身体,比他对人体最完美的幻想还要好看。
他移不开眼睛,木讷的脑子里只想着:不亏,不亏,看一眼赚一眼。
他起了反应,黑瘦的汉子无暇看他,只是确信了这个男人的痴傻,放肆道:“你给我跪下来。”
他抓住黑瘦汉子的手臂:“算了吧,他回去告诉家里人咋办。”
黑瘦汉子并不在意地转过脸来,他放松下来,两只眼睛更明显地一大一小,小的那只更鼓胀的眼皮上有一小块疤,看着更加不屑:“不能,你看他这傻样,就算找人告状,等他们带人来也找不到我们。”
那边蓝玉斋就像认同了黑瘦汉子的话一般,竟然真的跪了下来,双膝跪在布满灰尘的粗糙石砖上,他像感受不到一丝折辱:“你们还想要什么。”
这时黑瘦汉子的余光瞟到青年人,他先是一惊,然后下流地揶揄笑道:“你小子怎么回事儿,你好这口儿?”
青年不知所措了一会儿,才想起遮掩一下,他焦急辩解:“你看他生得细皮嫩肉的,我、我......”
黑瘦汉子在两人间反反复复转了几下目光,顿时又想出来个折辱人的招数,他把青年往蓝玉斋方向一扯一推:“你给他舔舔,那狗崽子就让你带走了。”
青年一张脸马上红了,要把自己的裤子提起来,被黑瘦汉子拽了几下没挣开,看着蓝玉斋的脸,他竟慢慢地也不挣扎了。
蓝玉斋这次却没再同意,他看着两人和在后面似乎是吓傻了的半大孩子,说:“不要。”
他不想触碰那个男人的身体。
黑瘦汉子上前一把按住蓝玉斋,抓住他的两条胳膊往后一勒,将他上半身往前送去:“快点,你不想要狗崽子了?”
他这个角度看到蓝玉斋,竟然也有一时眼热:“这小子比他妈的女的还好看,等会儿我也借他这身白肉蹭一蹭,”说完他抬起头来催促那青年,“快点儿!你怂什么!”
青年孤立无援似的,只能一步步走向蓝玉斋,往蓝玉斋嘴上凑:“你......你不能咬我......”
蓝玉斋向后退去,被黑瘦的汉子压着也不见成效,几乎就快被戳到嘴上来了,他忽地一挣,从黑瘦汉子的钳制下抽出一只手来,在青年肚子上一推:“不要过来!”
青年被他推出去好几步,撞在供桌上才算停下来,他扶着后腰,喃喃道:“怎么......力气这么大。”
黑瘦汉子好歹也是打渔种地样样都来,他没想过一个富贵公子会轻易地挣脱了他的禁锢,干脆转身快速向草窝那边跑去,两步抄起小狗崽,给蓝玉斋看:“你做不做!不做我掐死它!”
用一只野狗的崽子来威胁一个男人给另外的男人玩乐,大抵是十分荒诞可笑的一幕,青年想劝黑瘦的汉子别再继续,将狗给他,把这莫名其妙的一尊大佛送走就算了,黑瘦汉子此时胸中却憋了气,不仅仅是玩乐的事,他只是恨上了这不谙世事的有钱傻子。
蓝玉斋没了禁锢,便站起来,三人见他站起来,以为他要做什么,如临大敌地紧张起来。
蓝玉斋说:“你们换一个要求,我不想这样。”
他讨厌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也讨厌他们的触碰,他觉得不舒服。
他不想不舒服,不想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可是他们不同意,他们要么要剥夺那条可怜的已经失去了母亲的小狗的性命,要么要做他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无论怎么选择,他都不会满意,他都会感觉到痛苦。
为什么这人世间会有这样的事情。
那黑瘦汉子见蓝玉斋长久地沉默,把狗交给半大孩子,又上来拉扯蓝玉斋。
在蓝玉斋眼中,黑瘦汉子的动作十分缓慢,他可以找出无数的方式躲开他的纠缠。
几乎是本能的一掌推出去,平稳坚定,他好像曾经那么做过无数次,一掌拍在他结实的上半身,他竟腾空飞出去,狠狠摔在供桌上。
他这一下把剩下的两个人都吓住了,半大孩子反应快些,忙把狗放在地上,推开庙里那关不严实的窗户翻出去跑了,青年人却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蓝玉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怎么,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正要上前去看被他一掌拍在供桌上没起来的黑瘦汉子,忽地被一只手放在肩膀上,他回头看去,正是早晨出门去的白发男人。
“你的脸怎么了!”
蓝玉斋见到他的右边下巴上有一道血痕,着急地要去碰。
“不碍事,擦伤罢了——这是怎么回事。”
蓝玉斋便转而抓起他的手臂,指着供桌上的黑瘦汉子:“他,我推了他一掌,他就倒在那起不来了,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有那么大力气的!”
白发男人走入房间,并未看已经被吓傻了的青年和不知死活的黑瘦男人,他用手掌托起那被人折腾来折腾去的小狗崽交给蓝玉斋:“是为了救它吗。”
蓝玉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抚小狗崽的脑袋:“他没事吗,不会死吧,我不想他死的。”
白发男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让我用值钱的东西换小狗,我没带钱,他们就让我把衣服脱下来换,然后他们又靠近我,说让我舔,我不想那么做,他们说不做就把小狗掐死,我也不想让小狗死,他又靠过来,我就推他了。”
白发男人轻微地点了头,脱下外袍给蓝玉斋披上:“回去吧。”
蓝玉斋看向他:“那他......”
“他会没事的,”白发男人将蓝玉斋的长发拢好,“如果逃走的人愿意回来。”
蓝玉斋不解地看了一眼庙内,烧着香炉的火舌熬干了水,渐渐窜高,把狗的尸体烧黑。
最终他还是和白发男人一起离开,把破败的妈祖庙遗忘在了身后。
“他没有妈妈了,”蓝玉斋看着手中的小狗,他问白发男人,“他们说因为很饿才吃掉他的妈妈的,这是对的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所有人都不饿呢。”
“哪怕并不饥饿,他们还是会杀死它的妈妈。”
忽然下起小雪来了,蓝玉斋先是快乐地抬头去看,又手忙脚乱地用白袍去遮蔽小狗蜷缩的身体。
“为什么呢?”蓝玉斋问。
“这是人间,”白发男人回答,“这样才是人间。”
蓝玉斋似乎没听懂,但他的注意力被小狗吸引了,也没有继续追问。
最后白发男人关上了他们小院的门,看着蓝玉斋把小狗放在椅垫上,忙前忙后地在屋中奔跑。
“所以要成为神。”
白发男人说,蓝玉斋没有听到。
“我来带你成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