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我还是不忍心,”蓝玉斋说,“如果我还有真心的话,想来应该是爱他的。”
暮尘歌握住了他的手腕,拉了他一把,不知是将他拉上去,还是拉下来。
“清寒仙尊......不必再在我身上寻找陈玉的影子,陈玉已死,蓝玉斋代之,就算换回名字,也是全然不同的人了。”
人走到哪,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身后的每一个脚印都起了作用,天真良善的陈玉已经倒下,后来行过泥泞的人是蓝玉斋,换一个名字,走过的路也不可更改,假死,重塑肉身,离开暮尘歌,离开合欢宗,他就真是清清白白的陈玉吗,他就真配得上清寒仙尊膝下的位置吗。
绝无此种可能,他知道他做过什么,他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合欢宗的蓝玉斋,我也是师尊的徒弟,我做过的恶,我都不后悔。
清寒仙尊,我决心糜烂至死,您要么放我回去,要么杀了我吧。”
清寒仙尊却微微移开视线,他轻声重复:“爱他......”
但他并未思考很久:“构成一个人的,是自身的记忆,他者的记忆,以及刹那的选择。
你要忆起自己的全部,才能做出选择。”
蓝玉斋被市井吵闹的拖长音的“下雨啦”吵醒,他下意识地用袖子蹭了好几下脸,睁开眼睛。
这是哪。
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很白,很好看。
白色的衣服,袖子很宽大。
街上的人们匆匆忙忙地奔走躲雨,唯有一个高大的,也身穿白衣的人,他撑着素白的伞,伞面上信笔画了几节枯枝。
他走得很好看,好像很可靠。
蓝玉斋就那么无礼地看着他,竟一直看到那个男人走上前来。
“起来吧,衣服都湿了。”他伸出一只手来。
蓝玉斋才发觉自己原来一直倚着墙坐着。
他把手递上去,被温暖的手握紧。
“你是谁,”蓝玉斋看着他,“你的头发是白色的,为什么?”
他笑了笑:“我不过是个陌生人。”
“哦,”蓝玉斋说,“那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了——可我也不清楚,我该问谁呢。”
他说:“你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蓝玉斋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他觉得很温暖:“好啊。”
他的家并不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一处十分僻静的小院落,院子里有假山,还有一个养着鲤鱼的小池塘。
蓝玉斋多看了池中的游鱼几眼,白发的男人便说:“去洗个热水澡吧,等雨停了,再出来看。”
蓝玉斋点点头,随着男人走入屋内,屏风后面已经有一桶温热的水,他脱下衣物坐进去,忽然看到对面的铜镜,于是凑近了去看:“这是我吗。”
镜中男子墨发半扎,眉目极俊,目光灵动,一举一动都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活泼,看起来十七八岁。
他转过头去对白发男人笑道:“原来我长得这么好看啊。”
男人正弯腰把他脱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笑着应道:“好看的。”
蓝玉斋又从镜子前离开,扒在浴桶边上:“不过没有你好看,我们真的不认识吗,你对我这么好,我们还都长得好看,你是不是我哥哥?”
男人把衣服折好放在一旁:“不是,但如果你想,我可以是。”
蓝玉斋不说话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白发男人拿出新的衣服来:“那是给我的吗。”
“是,”他说,转过身来站在蓝玉斋面前,“转过去,我帮你把头发散下来。”
蓝玉斋听话地转过去背对他,男人的手很灵巧,没有拉扯痛他的一根头发:“我可以还穿白色的吗,我喜欢那个颜色。”
“可以,等下我去拿。”
蓝玉斋感觉自己的头发全部披散在肩上,笑着转过头去说:“你真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