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嘴里腥味的唾沫:“那你呢,你是什么人?”
“仙门修士,蓝玉斋。”
成为镇南将军之后,他曾听到一些隐秘的言语,说通天的山上住着求仙问道的人,他们不问世事,远离凡俗,只有皇亲国戚能偶然得到他们的庇佑。
对于这些话,他从来觉得只是吹嘘,是像天子有龙气避体,百邪不侵一样没边儿的谎话。
可如今他真的见识到了认知之外的力量,比起敬仰,他更感觉荒唐,于是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分明他没觉得有意思,但直到筋疲力竭了才勉强停下来。
“修仙?这世上真有神仙吗?真的有人能成神仙吗?太荒谬了,太......”
偏偏是回京的路上,偏偏是最引以为傲的精锐部队,所有陪他从骑兵杀上来的最信赖的兄弟都在这里,都在今夜,不得安眠。
筋疲力竭的笑被落雪冻成酸涩的泪意,他伸手捂住眼睛:“......太可怕了......让我醒来吧......”
蓝玉斋没说话,只是默默站着,他知道他仍然站得那么笔直。
“是我杀戮太多,神仙来惩罚我了吗?”
“不,祂们只是看着。”
只是看着,祂们全知全能的眼睛自上而下看着天地间的一切,对世间种种苦难毫不在意,冷漠得让人发狂。
“你们修士也只是看着?”
“我们不干涉凡人内部的争斗,我们的敌人是凡人绝无可能与之相抗的东西,”蓝玉斋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沉,“就比如,魔族。”
那些黑色的,畸形的怪物。
“它们还会再来吗?”
“我会尽力避免。”
又静了片刻,他听见蓝玉斋轻轻问道:“要跟我走吗?”
“去哪。”
“去一个,没有你已厌倦的杀伐争斗的地方。”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地面上艰难地坐起来:“不行,凡间仍然需要我。”
蓝玉斋被拒绝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是吗。”
他用折断的乌金□□当做拐杖,转身向北方走去:“如果没有我,奢国的军队在新年之前就会跨过通天江,战乱、饥荒与瘟疫会夺走几十万百姓的生命。”
这次修士没有跟上来,狼狈的将军独自走在寒风凛冽的山谷中,穷尽所有诗人的头脑也无法描述的悲凉把他整个人填满了。
修士有那样的力量,却眼看着孱弱的人类彼此厮杀,原来这世间真有神灵,却不予以困苦的生灵任何指引。
他分明如此弱小,在温和的修士向他抛出橄榄枝时,他无比想要懦弱地逃离,却不得不用弱小的生命继续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
南国,羲和宗。
修仙界不乏新贵。
羲和宗宗主如是想道。
几日前,他的女儿被魔族掳走,那魔族让一个混血留下了颇难辨认的讯息,要他以羲和宗护法在秘境中所得的古籍换女儿性命。
那古籍对名门正派来说用处不大,甚至也看不懂里面写的是什么,但几百年前被三千天雷劈死的魔族所遗留的古籍就算是记录每天喝了几碗肉汤的日记也不能轻易交还给魔族。
适逢宗内高手出游的出游,闭关的闭关,人手十分不足,思索一番,羲和宗宗主只得发布悬赏,修仙界若有人能将自己的女儿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就将羲和宗所持有的宝画荣华图交给他。
荣华图外表看去平平无奇,实则画中是一处山清水秀灵气四溢的洞天福地,曾有多位能人前辈在其中修炼,羲和宗拿出这件宝器也算是下了血本。
如此,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隐士与行事张扬的奇侠都决定去找魔族碰一碰。
不过此事马虎不得,所以这些天大家都在酝酿,谁知在大家出发之前,他的女儿就已经被送回来了。
全胳膊全腿,面颊红润。
送她回来的人,此时就站在厅中。
那是个身姿挺拔,清隽俊朗的青年,只穿着最普通的白衣,腰间一把对于他这打扮显得分外贵重的长剑,臂弯搭着一柄银杆拂尘。
通身气度,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染尘埃,不可攀折,简直就像......就像天枝的弟子。
羲和宗宗主即使在修真界,也许久未见过如此清雅之人,更何况此人刚刚将自己的女儿送回。
他走上前去,对那青年行了一礼,青年规规矩矩地向他回礼。
“不知道友可否透露姓名,来自什么门派,我们也好登门谢过。”
如此询问时,宗主已经在心中思考他究竟来自何处,大抵是天枝,也有可能是岁馀宗,但一个人杀入魔族很有难度,说不定是借助了机关术的帮助,所以神机阁也不是不可能。
那人作揖的礼仪也是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本平直的嘴角微扬,本就出色的面庞好似散发出光彩。
“宗主不必如此,贫道蓝玉斋,师承暮尘歌,出身……”
他微微一顿。
“合欢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