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衎做贼似的扒着窗口往里看,就见倪初久坐在案前正在看书。他穿着厚度适中的棉袍,面色红润,丝毫没有得病的虚弱样子。不知在看什么书,倒很是认真,边看还边在旁边记下信息。
窦衎决定敲门,走到门前几步的功夫,他抬手,却见里头光熄灭了——绝对是倪初久听到自己脚步声刻意吹灭了蜡烛。用行动传达“我睡了,别来找我”。
既然如此,窦衎也的确没有把人“叫醒”的理由,总不能说“我来问问你,上次我亲了你你怎么看”这样吧?无奈,窦衎只好打道回府,盘算着过几日再来。
那晚他睡得不怎么好,梦里一直有鸟飞来飞去嘈杂得很。结果醒来去吃早饭,却见一直躲着自己的人破天荒地在院子里用饭,旁边摆着一个鸟架子,上头站了只鹦鹉。
“早啊。”
“阿熙早。”窦衎面不改色,看到倪初久在听到那声“阿熙”的时候身体十分明显地抖了一下。压下嘴角,窦衎径直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改称呼是他刻意为之。在不认识的外人面前他还是唤倪初久将军,但是若是私底下,窦衎觉得还叫将军就太过疏远了。成施、王伯这些跟倪初久亲近的人都叫他的字,但窦衎不乐意跟他们一样。他要做最特别的那个,一念这名字倪初久就能知道是自己在唤他。
还真别说,窦衎光琢磨这名字就琢磨了好几日。“阿久”挺好,但有时成施开玩笑也会喊这个。其实“小久”也不错,就是他现在年纪比倪初久小,这么喊虽然亲昵但多少有点儿不合礼数。思来想去,窦衎突然想起来倪初久的本名。
“阿熙——”窦衎坏心眼儿地拖长了第二个字的尾音,在舌头上反复碾过,嚼碎了又沾满了他低沉的嗓音和浓重的感情,这才舍得放出来,捧到倪初久面前:“你这是又上哪儿捡的鸟?”
倪初久像是凭空被人打了一拳,耳尖粉红晕开。但他这次没有躲,而是对上了窦衎直白的目光——窦衎好奇他是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建设,怎么突然支棱起来了。
“不是捡的。我不是染风寒了吗?刘愿前几日来看我,提及他刚得了几只几个月大的雏鸟,说能解闷,问我要不要来一只。”倪初久伸出根修长手指刮刮那核桃般大小的鸟头,轻柔地给它梳理脖颈上的羽毛:“挺可爱的对吧,就是好像把我当阿娘了,黏人得很,半夜非要飞来我床上贴着人睡,这叫什么来着?啊对——雏鸟情结!”
那鸟被撸得舒服极了,眼睛都迷上,窦衎莫名有点儿吃味,想把那鸟挪开,自己跑过去躺下。是以没怎么留心听倪初久的话,随口嗯了一声。
“听说雏鸟会把第一眼见到的、养育自己的鸟当成母亲。长大之后也会黏着大鸟,都不愿意出去独自筑巢。都说'乌鸦反哺',我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你看人也一样啊——”
“不一样。”
“嗯?”突然被打断,倪初久这几日书里看来又酝酿了一夜的劝告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所谓'乌鸦反哺'也不仅是给养育自己长大的双亲喂食,而是公平地反哺巢里的所有鸟。世人夸大了这种行为,无非是想用其传达‘敬老孝顺’的品质。但实际上,鸟长大了就会离巢,寻找自己的天地。人却不同。”窦衎夹起一只虾饺,放到倪初久碗里:“人若是喜欢了,认定了,就是要纠缠一辈子的那种,定是要黏住不放手的。”
这番话比方才的眼神还要赤裸,倪初久想躲又不知道能躲去哪里,只好别开眼,尴尬地盯着满桌的饭菜。
“阿熙怎么不吃?”看到倪初久攥紧的指节,窦衎知道自己今日目的达到了。但他不能着急,倪初久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要循序渐进地慢慢来,是以贴心道:“你慢慢吃。”
窦衎从坐下到现在,统共就喝了一口茶,却像只吃饱喝足了的狼,心满意足地走了。剩倪初久愣在院子里,盯着碗里的虾饺。
不是,这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