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衎骑着火烧云在林间穿梭,久违的“肆无忌惮”跑法让人和马都十分舒畅,转头就将倪初久说的比试抛在脑后。
他上次去边塞并没有带上火烧云。此马无端被困将军府数十日,仅有几次倪初久带她出去溜了个弯,因此十分憋屈。窦衎回来看她,火烧云嘶哑着跟他好一顿诉苦,马厩的围栏都差点儿给她踢烂。
窦衎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虽为行军司马,除了回程赶路脚程快,其他时候都必须跟随大部队缓慢前行。更难受的是,途径的路都异常崎岖,端坐马上缓行跟缓刑没什么区别,是两股都能磨出茧子来的末日修行。
是以,冬猎的松软的雪地,广阔的密林,简直是一人一马梦寐以求的天堂。远远看着,他们就像一片雪白间,长出来的一团极速跳跃着的红黑烈火。
跑了一小会儿,窦衎已经处于一种融于天地自然的状态。他身上微微发热但未发汗,迎面吹来的寒风又刚好能将余热驱散。他于是干脆放开了让火烧云自由奔跑,至于猎物么......
余光瞄到左边窜出两只野兔,窦衎立刻眯眼抽箭拉弓。命中的同时火烧云像是也闻到了血腥气,脚步一撒,往右拐了个弯。窦衎顺势扭身,朝右方眺望。果真,远处有中型动物移动的脚印,像是野猪。
窦衎拍拍火烧云的脑袋,打算一鼓作气猎下野猪。小姑娘立刻会意,四蹄轻踩,无声向有声处前进。
没走几步,视野中便出现了那只正在拱雪的黑毛野猪。窦衎凝气凝神,瞄准了对方的眼睛拉弓射箭,箭还未至,野猪却尖叫一声,“扑通”先倒下了。
他定睛一看,一只红羽箭直插进野猪的侧身,足足有四尺深,射箭人用的力气之大,将那野猪从心脏的位置捅了个对穿。
红羽箭?
窦衎刚反应过来这颜色是谁,身后马蹄声响起。他转头,倪初久穿着带兜帽的袄子,脚尖微翘,在马上得意地朝自己挑了个眉。
“我的!”
灿烂的阳光刚好透过树隙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白得发亮、不似凡人。可他鼻梁和睫毛投下的阴影又给他添了不少圆润的愚钝气息。倪初久笑起来,浅浅的梨涡像是精灵的标识。他挑眉的时候,好似卷起了林间所有的生气和活泼,再一齐抛向一旁的窦衎身上,将窦衎砸了个晕头转向,而后又大笑着拽着缰绳驾马走了。
倪初久平日自诩威严兄长,对待他时候刚柔并济。但实际上这人性子尤其幼稚,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来了兴致,并且热衷于争个高低。输赢背后的赌注他不甚在意,只要是赢了,哪怕是一粒花生米都能让他高兴半天。
猎物被抢,火烧云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好奇地歪头抖动耳朵,想知道为什么窦衎没有发出下一步指令。殊不知窦衎仍旧无意识地望向林子,嘴角还含着笑。
“算了,我们让着他,谁让我才是哥哥呢!”
窦衎十分大度地拍拍火烧云的头。火烧云似乎也听懂了,赞同地哼了声。一人一马掉了个头继续悠然畅游雪原去了。
*
被让着的某人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被降了辈分。大病初愈,倪初久久违地感受到全身都活动开来的舒畅。消耗多了,自然饿得也快。正午刚过,他便打道回府,打算回帐篷休息会儿明日继续。
回到营地,看到统计的猎物,他心情更是极佳,连饭都多吃了两碗。不用算,长了眼的人一看就知道跟云霁的比试他肯定是赢了,不管对方有没有认真比,反正结果是他赢了。
他进了帐中,先去净手,接着在火盆旁坐下烤火。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红薯,拍拍灰尘扔进火里。
火堆旁摆了一些囊子,里面有的装了水,有的装了牛乳,还有的是烈酒。倪初久原本要去拿酒囊子,伸出的手却是一拐,挑了一旁的牛乳囊子。
拔开塞子,谁知里头并没有牛乳,倒出来却是一团绿豆大小的“奶皮子”。将“奶皮子”在指尖碾开,里面竟密密麻麻写着一行小字。
【照旧燕子需留心】
旁人看了,只会以为倪初久在看自己的指甲。倪初久两只一弹,“奶皮子”便落进火堆里,顷刻间灰飞烟灭了。
倪初久吃过饭正打算小憩片刻,却听帐门外有人请安。
“倪将军,皇上请您前去一同用膳。”
倪初久自然是不会拒绝吃饭的邀请,何况对方还是楚岚。虽然他吃过了,但不代表他不能再吃。
收拾好出来,却发现那公公并没有领他到那顶最大的帐子,反而是往山里走去。
问了,那公公也只是说将军跟紧就好。想起方才巫泊给他的传信,倪初久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衣服里的袖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