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成予低下头,支支吾吾。沈莫寒便让他有话直说。
“这话我确实开不了口,但你也知道我就忆冉一个女儿。”蒋成予握着拳,使劲儿捶了下大腿,“忆冉说,她愿意知兰养着那位小姐当外房。”
房里突然寂静。
良久,沈莫寒站起身,拍了拍蒋成予的肩膀,“知兰不肯。”
*
深夜时分,顾怜微和沈知兰早已躺下,但谁也没睡着。黑夜实在漫长得折磨人,沈知兰还是先缴械投降,“你为何非见她不可?”
顾怜微缓缓睁开眼,“外公过世后,只剩外婆一个人。我不认为我那位舅舅是个孝子。”
“你说过和他们没感情。”沈知兰笑了声,“况且你跟着我站在她面前,不怕把老人家气死?”
“我只说想见她,没说要和你一起见。”顾怜微坐起身子,轻轻摸沈知兰的头发,“你呆酒店等我好不好?”
“怜微,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顾怜微点头,“外婆家斜对面就是一家民宿,你可以通过二楼外的窗台看到顾家院子,我就在院里见她。”
见他不答,她又道:“我可以开着电话免提,说的做的尽在你掌握之中。”
两人隔着夜色相望,眸中微闪的光愈发清晰。沈知兰抓过顾怜微的手腕,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两年,我常常做噩梦。”
“我知道。”顾怜微突然娇嗔道,“沈总,梦醒了遭殃的总是我。”
他轻声抱歉:“梦里是你止不住血的手腕,和一双流血的眼睛。怜微,我每天都在奢望可以重新来过。”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将她拉入怀中,手搭在她臂弯上,“我不觉得覃岚会对一个陌生人说你或者你母亲的身世。既然二楼阳台视野不错,去那儿看,怎么样?”
“我不知道被你注射了什么,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何必这么防着我?”
“我只是不想再次失去你。”他手掌用力,将顾怜微的手臂生生握出指印。她闭着嘴,也没哼声,仍是乖乖伏在他身上。
“老K说覃岚每月逢三九都会去镇上赶集,明天恰好是赶集日,她买完东西通常会在院里的厨房收拾很久,你可以看个够。”
顾怜微眯起眼睛,没想到沈知兰居然会派人监视覃岚。按理说,他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她没问,他却直接答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顾云溪不是覃岚的女儿,还是你不是顾云溪的女儿。”
她一笑,“依你看呢?”
他用那一贯刻薄的口吻:“顾家其他人都长得挺抽象,顾云溪普通,而你算得上是基因突变了。”
*
覃岚将大白菜一片片剥开,丢在一个巨大的木制盆中,然后撒上盐,卖力将每片菜都抹得均匀。顾怜微眯眼看她熟练却因为年纪而无奈放缓的动作,脸色逐渐凝重。
“顾家不吃风铃村旅游的红利,顾云海也不养自己父母。老俩口就靠顾洋那点养老金过日子,后来给顾洋治病掏空了积蓄。”老K的嗓音冷静到几乎冷酷,“覃岚已经是肝癌晚期了。”
顾怜微闻声,转头震惊看着老K,声音微颤:“顾洋死了,她现在还有什么收入?”
老K答道:“覃岚年轻时是个赤脚医生,勉强懂些中草药,偶尔采点,卖个百十来块钱。”
覃岚像是弯腰久了,慢慢直起身子捶着腰背,呼出的白气即使在几十米外也看得清楚。她又缓缓站起,去厨房看那锅小火煨着的鸡汤。
沈知兰扬了下眉毛,“生了病又没钱,胃口倒是不小。又是鸡汤,又是鱼虾的。”
老K道:“毕竟没几天福可享了。”
顾怜微眼眸幽暗,“既然生了病,怎么不在医院治疗?”
“没钱,她也不愿,说想安静过完最后一程。她已经立了遗嘱,捐献所有未病变的器官,只希望医院可以把她和顾洋葬在一起。”
沈知兰嗤笑一声,“倒是伉俪情深。看够了?”
顾怜微点头,“我去躺洗手间,然后我们就——”
沈知兰拉着她走进洗手间。
“你要看我撒尿?”
“你什么我没看过?”
“知兰,我还是要点脸的。转过头,行吧?”
他摇头。
顾怜微无奈笑了声,“那我不上了,忍到陇西再说吧。”
两人回到阳台,顾怜微转身离开,突然背脊发凉,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