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被人一整个提起,又啪的一下按在阶上,“你的血要是没有用,不光我们要死,整个谢家都要陪葬!君恩一念,生死都由不得你,你生来便是为了床上的贵人,你要是没有用处,那活着二十年就是个废物!”
二十年的金衣玉食在这一刻锱铢必较的从他身上的血肉里划出来,地龙烘出来的热气把他的脑袋围住,仿佛是围在一个水球里,一旁人的声音都飘在他的脑袋上。
“要是你的血不管用,就是你害死了他!你的命生来就是贵人的!是你害死了他!” “是你害死了他,你们谢家也逃不掉!一个都逃不掉!” “一定是喝的不够多,再喝一碗,灌下去!”
端进来的苦药一碗接一碗,脱力的谢筠倒在地上任人摆布,走动间带来的风让他看见床上人的衣角。那也是一副骨头架的模样,青白色的脸上双眼紧闭,一副死人样。
身上冰冷的温度好像在提醒他快要到地狱了,这次没有人再挥舞着长鞭带他出去,无尽的黑色里在床上人剧烈的咳嗽声落幕,他的灵魂飞天。
烈火焚身,谢筠一睁开眼便看见周围自己被放在火堆里,来回飞舞的火蛇好像要张开血盆大嘴把他吞入腹中,身上又是一凉,那是骨子里冒出来的冷意。
守在窗边的凌羽裳第一时间察觉到床上的人有动静,立刻把火焰收回来。一条长长的火舌席卷谢筠一周,围着他绕了好几圈,临走了还把想在他身体上留有最后一丝余温,才回来凌羽裳手里,化作一个火球,挥手间消失不见了。
他出来了,再一次从吃人的宫殿出来。灵魂在烈火里升天,上一次他站在天边看那些人分食他残破的躯壳。龙胆滋养的心脏随着冷水泼下分离身躯,他看见盘子里鲜红的心脏在跳动,最后化成一颗指头大小的药丸,成为贵人的救命丹。
索性他飞升成了仙君,在一池清水里重塑了身躯,手腕的伤口已然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疤痕,可彻骨的凉意仿佛还贴着他的后颈,像是地府阎王的召唤,随时取他性命。
二十年来的一切,都在天上最后一声的钟响里落下帷幕。
“又做噩梦了。”凌羽裳平淡出声,“看来人间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才活了十几二十年的人都受不住连连做噩梦。”
她越说越笃定,避人间如洪水猛兽。
谢筠无法反驳,荣华富贵是真,吃人挖心也是真,更何况那些荣华也只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分食他身上的血肉。
“那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那般冷的很?”谢筠身上的热气还没有散去,指尖都是他日夜贪恋的温度,蛋想起那能夺人性命的冰冷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好像是生前泼在身上的一盆冰水。
凌羽裳反倒是觉得奇了:“你不好好待着为何还要跑到我的冷泉?”
“冷泉? ……”谢筠身上的血脉嗡的一声冲进脑袋,“就是我前几天一直都在喝的冷泉?”
凌羽裳点头。
那里是她疗伤泡澡的地方,那是泡澡水。谢筠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在脸上摆出什么表情,他喝的难不成都是她的泡澡水不成,虽说这里是仙山,万物有灵,那冷泉水也是天上人间不可多得的宝贝,但一想到那水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罢了,想来那水和自己的药浴并无两样,应该也能口服。
“用来喝的是山上的一汪小流。”凌羽裳看他脸色一会变个样,嫌弃和同情不言而喻,“人间,要喝下去不成?”
“自然不是!”谢筠抬头,“药浴和药膳我们分的清楚,不会轻易误食。”
凌羽裳半信半疑地点头,显然就是不信。
木屋里气氛祥和,后面山洞冷泉里沉睡的仙莲在明亮的月色下睡的安稳,人间的夜晚却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山下夜色里立着几个破败的小屋,里面住着赶了一天路的百姓。
“今夜就在这里凑合一晚吧,明天再出山。”一个人把门口的破灯点上,提议:“这山上不太平,再走就要遇到吃人的妖怪了。”
一众人却笑,“孙老四,你见过不成,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就在你眼前发生过一样。” “遇到妖怪好啊,最好是个吸人精气的美狐狸。”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 “说到狐狸,你们见过白水镇富商的先生没有,那一张小白脸,吊梢眼秋波含情,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女人!”
“仗着一张勾人的脸才被沈家夫人捡回去,吃软饭的小白脸。要不是他,咱村里的杨慎才是沈家的新先生。”
有人示意他小声,也有些惋惜,“可惜了,都去沈家见过夫人了。”
一众人又调侃几句才随意躺下睡觉。
谁都没有注意,原本缩在一起和衣入睡的青年慢慢睁眼,墨色的眼睛里一片冰光,此人就是杨慎。
山间的夜里动静不断,月光也暗,一团团黑气在月色下从屋内飘出,不断聚集飞舞,最后在山下的一处客栈里被吞噬大半,挣扎着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