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昭看不上牧德真的作风,生怕他把杨风华带坏,因而两人约定暗号,眨眼便是计划照旧,挥手表示收到。
范昭转身,杨风华勾唇:“昭哥哥可有事?”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侧身坐着的牧德真,眼神在两人之间扫射,略带狐疑,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好做罢。
牧德真撑着脸感叹道:“手足之情,羡煞旁人。”
未时至申时是习字课,大字两百,小字五百,不合格的人要额外加课业。
范昭便是负责检查的人,此时正负手在堂内转动,走到牧德真身边停住。
堂内算上范昭一共十人,除牧德真之外均出身士族,可字最好看的却是牧德真,杨夫子曾评价他的字“落笔挟风雷之劲,行锋藏剑芒之威”。
范昭虽不喜欢这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字漂亮极了,每次看到牧德真的字都仿佛眼前有一个仗剑倚岫,鹤影栖肩的逍遥仙。
他站在牧德真身后,仔仔细细看他运笔,心里止不住感叹。
可牧德真每次见范昭都是被他罚,余光暼见他一直站在他身后,盘思良久,以为自己前两天擅离斋舍又被发现了,心中忐忑不安,提笔便慢了一瞬。
那一笔拖长的“捺”导致整个字往左倒,将整幅字的美感破坏了,范昭皱眉:“错了。”
牧德真一激灵,将笔撂下,立马认错:“堂长,某认罚,下次不敢了。”
范昭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过一个字而已。”
牧德真立马明白自己会错意,将纸团成团,尴尬笑道:“某重新写。”
想通自己站在身后给牧德真压迫,范昭没有再看,继续转悠。
坐着的九人里,只有杨风华不用参加科考,部分人已经通过童试,只待参加两年后的乡试,过了乡试便是举人,可以做官了,故而范昭对他们更严格一些。
范昭:“笔画错了。”
范明诚吓了一跳,手一抖,墨顺着笔尖滴落在纸上,将刚写好的字晕成一团乌黑。
范明诚:“某重写。”
范昭看着被放到一旁的那张纸,提醒道:“濡毫过甚,点画失度,间架不协,小字再加一张。”
范明诚忙笔尖放在砚上刮,将多余的墨汁刮掉。
范明诚是范昭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却没有哥哥的模样,反而很害怕这个弟弟,每次见了范昭都跟鹌鹑一样。
范昭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个哥哥的脾性,没有再多说。
坐在范明诚前面的范盛听到后坐不住了,“范昭,不过就是蘸墨多了,你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出来吗?”
范昭莫名其妙:“只是点拨而已。”
范盛怒道:“就你会写是吧,范明诚怎么着也是你哥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哥哥的错,有你这么做弟弟的吗?”
范明诚左看右看,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堂哥,他也不知道帮谁才好,只好和稀泥道:“都是一家人,莫吵莫吵。”
看他那副软柿子模样,范盛“噌”地站起来,“你闭嘴”,指着范昭的鼻子说道:“给范明诚道歉!”
范盛一直看不惯范昭的嘴脸,仗着自己成绩好,便在范家横着走,到书院来还是如此,私下里罚他们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外人的面,在课上说范明诚的不是,简直是将范家的脸丢尽了。
范昭也不让他,“某没错,凭何致歉?”
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坐在最后的牧德真都能闻到浓浓的火药味。
曹俊达乐得看范家的笑话,最好两人打起来,将这里全砸了,他便可以去给山长告状,将范昭的堂长撤了。
曹嘉年也转身跟丁俊咬一起幸灾乐祸。
孟怀仁:“范堂长不过是略加点拨,本无失序之心,范兄何必疾言厉色?”
范盛恶狠狠地瞪他,“我们范家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何事?”
孟怀仁被呛住,杨风华见机插话:“堂长,某字难工,敢请赐示?”
两人都是范家人,不论是谁占上分,都是丢范家的脸,杨风华这便是在给两人台阶下,可范盛不依不饶,“杨……”
一直沉默看着的魏文伯适时扯了一下范盛的袖子,不知他说了什么,范盛“哼”了一声气势汹汹地坐下了。
这件事便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范昭走到杨风华身边:“多谢。”
他这人年纪轻轻却跟老古板似的,死守着规矩不放,丁是丁,卯是卯,错一分一毫在他这儿都是不行的,自然惹了不少人嫌。
可他人不知,他若受人恩惠,必会记在心里,盘算着来日偿还。
杨风华笑道:“昭哥哥何必见外,我们也是一家人。”
他说的小声,除了两人之外没人听到。
范昭难得露出笑容,“正因相熟,更该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