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臣,臣……”
云昭昭满眼期盼,定定地看着他,“我求您了,我娘她身子弱,又有病根,根本经不起锦衣卫的酷刑,我看得出,您的武功非同寻常,就是后院那两名锦衣卫一起也不是您的对手,如今我娘在诏狱里生死未卜,您不要管我,求您想办法救救她吧!”
薛炼面对她如此苦苦哀求,既为难,又十分无奈。他叹了口气道:“娘娘,不是臣不想救云夫人,只是……诏狱戒备森严,臣也没有任何办法。”
话已说到这份上,云昭昭仍不甘心。毕竟薛炼这样的身手,在宫里恐怕除了周徵外难逢敌手,若是有他在都做不了什么,那单靠她自己,更是别想救柳氏了。
她忽地想到了守在逐月房外的燕二两人,不禁看向后殿,眸光微动。
“若是用锦衣卫的名义进去呢?”
薛炼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连忙劝阻道:“万万不可,娘娘,诏狱里机关重重,咱们这样冒着大不韪即使闯了进去,也只怕是有去无回。”
“只要能将我娘救出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云昭昭斩钉截铁道,“大不了,就留我在诏狱里,反正昨夜宴会上纯容华的意外,也是因我而起的。”
薛炼闻言,为难道:“可是,阁老吩咐臣一定要护娘娘周全……”
云昭昭:“阁老阁老,你就知道阁老!现在你人在我昭阳殿内,我就是不跟你走,我爹也奈何不了你!可你若是不肯帮我,除了我爹外,你就要再多得罪一个我了!如果我现在大喊一声有刺客轻薄我,你猜,你还能不能毫发无损地脱身呢?”
说罢她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看上去甚至还有点小人得志般的得意。
薛炼脸色微红,眉毛动了动。过了半晌,他败下阵来,只得万分无奈地答应了云昭昭的提议。
为了不惊动正在熟睡的宫人,二人蹑手蹑脚地从昭阳殿寝宫的窗户上翻了出去,绕到了后殿逐月的房间外。
三丈宽的小院落里,燕二正与锦衣卫的同僚一起,斜倚在院中那棵粗壮的杨树下打着盹。枯黄的落叶堆了满地,云昭昭伸腿刚踩上去,就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什么人!”
燕二立马惊醒,一声大喝,迅速警觉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身夜行服的薛炼如同暗夜里一道黑色的利箭般嗖地一下离弦而出,像是踩在水面一样足尖点着落叶,纵身跃至燕二的身后。
燕二和其同僚,甚至来不及转身,便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云昭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个颇为冒险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就在刚才,她还有些担心薛炼一人势单力薄,正面交锋不是两名锦衣卫的对手,但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多虑了。
薛炼不仅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潜入昭阳殿,还能如此轻松地撂倒两名锦衣卫,他的武艺自然不用说。说不定,他还能与周徵一较高下。
想到这里,云昭昭对薛炼又多了几分敬佩与惋惜。
此人容貌清朗俊逸,如今能作为云琛的内应安然无恙地待在御马监,想必也是个足智多谋的,再加上不输于周徵的武功,这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可惜,他偏偏是个太监。
不远处,燕二和他的那名同僚像是尸体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落叶中。薛炼点了两人的穴位,在他们身上细细搜寻了一番后,扒下了他们的腰牌与外面的锦衣卫制服。
燕二的身材相较他的那名同僚更为高大,薛炼便拣了他的行头,将剩下那人的制服、腰牌、佩刀给了云昭昭,二人一番乔装打扮后,俨然一高一矮两名锦衣卫掌事。
特别是云昭昭,薛炼之前还担心她容貌过于艳丽,太容易穿帮,可此番她不施粉黛,束发戴冠,身着一身深蓝色的锦衣卫劲装,反而显得格外英气,只是相较于寻常男子更显俊美罢了。
薛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云昭昭面露疑惑地催促离开,他才略显尴尬地干咳两声,带着云昭昭一前一后,往昭阳殿后门走去。
把守后门的禁军才换了一拨人,正精神着,见有人出来立马呵斥,“什么人?这个点了出宫找死吗?”
“是我。”
薛炼面不改色地上前几步,腰间镀金的锦衣卫名牌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守卫的禁军一眼就瞧见了他的腰牌,立马满脸堆笑道:“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燕统领,在下眼神不好,真是失礼了。”
“嗯。”薛炼目不斜视,只简单应了一声,一只脚便踏出了昭阳殿的门楣。
云昭昭紧跟其后,心跳得砰砰砰的。
薛炼身形高大,与燕二相似,但她就与那另一名留守的锦衣卫相去甚远。因此,为了不穿帮,她刻意低着头,亦步亦趋地将自己的脸藏在薛炼身后的阴影里。
正好这时,那名禁军守卫又突然叫住了他们二人。
“诶,统领留步,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说到这里他瞧见了云昭昭,疑惑地小声嘟囔道,“咦,这位兄弟怎么看着有些矮,还有些面生,锦衣卫怎么什么人都收?”
薛炼只略微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去诏狱,怎么,你也想进去?”
一听到诏狱的名字,那人立马噤若寒蝉:“在下不敢。”
随后再也没人敢阻拦,云昭昭便跟着薛炼正大光明地沿着宫道向诏狱的方向赶去。
他们前脚走,后脚那守卫的禁军士兵便凑在一起小声说:“奇了怪了,你们觉不觉得今天燕统领比起前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凶巴巴的。”
“哎,人家好歹也是北镇抚司的镇抚,平时跟咱们笑嘻嘻的那是人客气。你就当真啦?再说了,长期跟在武安侯身边的人,耳濡目染,能不凶吗,不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话说,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跟在燕统领身后那个面生的小兄弟啊?”
“怎么没注意?那小兄弟身材虽然矮是矮了点,但那长相可是真俊啊!”
“诶,你们说,这锦衣卫里可真藏龙卧虎啊,什么人都有,这么俊俏的小哥到底能有多大的本事?看他那步伐,倒像是连武功都不会,咱们哥几个,随便一个人,一拳就能将他撂倒。”
“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人面带红光,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听说武安侯这个年纪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前一阵子还当着陛下和太后的面拒绝指婚,现在锦衣卫里又来了个不会武功的俊俏小哥,你们说,还能是因为什么?”
“啊,该不会是……懂了懂了。”
大家终于会意,都心领神会地噤了声,满足地回到自己的值守位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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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间,武安侯府的书房内,周徵反复回想着两个时辰前对云昭昭身边那个名叫汀雪的丫头的审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心烦意乱,桌上的宣纸只写了寥寥几笔,便被他一张张地揉成团,扔在镇纸边的角落里。
汀雪的话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针,扎进了他的胸口里,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些关于他未来的谶语,是他一直最困扰的,最想要挣脱的,却如同一道道黑暗的枷锁将他困在那个名为“武安侯”的诅咒里。
但,一个云府千金身边的普通丫头,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呢?如果汀雪是在云琛那个老狐狸的授意下刻意这么说,企图离间自己与赵昶呢?
想到这里,周徵再也坐不住了。
白日里赵昶一直提醒他,要对柳氏上点真手段,逼她多交代点东西出来。但他碍于现在的局势,觉得在另一波势力暂不明晰的情况下,不宜与云琛彻底撕破脸,便瞒着赵昶,一直未对柳氏动用刑审。
可现下,他已经无法忍受心里的迷雾越积越多,便索性没惊动任何府里的下人,独自更衣出府,踏着深秋的寒露,朝着诏狱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