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蘋困惑地挠了挠头,生怕打扰程阿婆的好梦,“师姐,你不为武少谷主高兴吗?你们不是朋友吗?”
“你是小孩子,说了你也不明白。”程芙很难说清自己的心绪,她的心脏跳得确比平时快,却不敢笃定是为什么缘故。
见小蘋失落地垂首,程芙意识到自己的不妥,遂轻轻摸了摸师妹的头:“我阿婆这几日病怏怏的,我操心得很。我不该扫你的兴。”
病来如山倒,程阿婆病了已有两三日,成日里黄着一张脸,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程芙请大夫来看过,说是风寒所致,先服几日药再说。谁知昨晚又突发高热,因而程芙已一夜未眠,守在阿婆的病榻边。
“那、那我改日再来找师姐玩?”小蘋摸了摸程阿婆温热粗糙的手,忧心忡忡,“阿婆很快就能好了。”
程芙欣慰地笑了笑:“去吧。”
小蘋走了。
屋中恢复了寂静,程芙侧耳细听,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不见。但她听见咚咚、咚咚的响声,茫然寻觅了良久,才知是自己胸腔里的器官在动。
论剑大会的魁首是谁向来万人瞩目,只要拿过一次,名声便能打出去,前程也就有了。
也许她该为方撷真高兴,她不恨方撷真,甚至在见到对方时咯噔咯噔地鼓着心跳……她对方撷真的情感应当是归零了的,那么身为陌生人,祝福另一个摘得魁首的陌生人,有何不可呢?
——程芙就这样骗自己。
她交付在方撷真身上的感情还剩多少,又是什么性质,她自己最清楚。
是遗憾和困惑,各占去五成。
时至今日,程芙仍不晓得那一年在云州重逢后,方撷真的态度为何会有巨变。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人和人不是非要重归于好才能继续活。
*
“我们问了药庐的学徒,听说程芙的阿婆确实病了。面色枯黄,身发高热。”擂台不远处的一处角落,龙葵低声向方撷真汇报情况。
程阿婆既有了这等反应,便说明枯心露的炼制方法是正确的。
“好。”方撷真心中大喜,她得了魁首,验证了枯心露的效用,是双喜临门。
在龙葵看不到的地方,方撷真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她证明了自己不比程芙差,不比任何人差,武红英的赞美和温暖的手会一起落下来,方虹的性命也有望被她捡起。
她等不及了,即刻便吩咐龙葵:“你告知裴庄主,说我还有急事,需要回水月谷处理,不作多留。还有,这个——”
方撷真取出一物,压低了声音:“给程阿婆下一些吧,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能起效。做得警惕些。”
当日天色未暗,方撷真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云州,踏上回水月谷的路。
只有身受重托的龙葵留下,她趁程芙前往澄意山庄的大厨房,潜进祖孙俩的卧室,将方撷真交予她的东西下进那碗还滚烫着的汤药里。
做罢这一切,龙葵安了心,当即纵马疾驰,追寻方撷真而去。
太阳西沉,云州的秋夜来了。
“阿婆,我回来了——”
阿婆病重,程芙没有心思在院子里烧火做饭,还好山庄有大厨房,去那儿打饭回来最是方便。她推门而入,欲试一试汤药可否晾温了,若过了时候,怕是影响药性。
床榻上,程阿婆眉头紧锁,依然挂着苍白的面色,双手藏在温暖舒适的被衾下。
程芙端起药碗,才要试一试温度,凤眸却无意瞥了一眼窗框。
……有哪里不对劲。
往四周环视了一圈,程芙几乎能笃定,有人在她离开后,悄悄潜进了这间屋子。她连忙去探阿婆的鼻息和脉象,都是一个病人该有的样子,阿婆还好好活着。
但是手里的这碗药,程芙实在不敢给阿婆喝了。
她便重新烧起炉子,煨上一炉新的。
本以为这样便没事了,却不想,在当天夜里,程阿婆的气息越来越弱,几乎已经查探不到。
程芙以此生最快的速度,从药庐请来了最负盛名、也最寂寂无名的——鬼医。
鬼医许成玉,隐姓埋名在澄意山庄住了多年,知晓她身份的人寥寥无几。闻名几十年年的鬼医,容貌却仅有二三十来岁,传言她早年在自己身上试药,以至容貌尽毁,才不得不披上人皮面具。
因此她的真实年龄,远比肉眼所见的要年长。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她仅是个普通的大夫。
“是枯心露。”
一番诊断后,许成玉面色煞白,却在震撼里找回了一丝庆幸:“不幸中的万幸,你阿婆服食的是枯心露少一味原料。还有得救。”
“枯心露?”程芙凝眸。
许成玉深邃的眸子仿若浸没了一整片夜空,她幽幽笑道:
“水月谷秘术之回魂术,必定用到枯心露。但那秘术只是无稽之谈,是武羽那丫头年少时的美好设想,居然真有蠢货愚笨到想动用回魂术。”
“我阿婆是何时服食的枯心露!”事关至亲的生死安危,程芙难免激动。
她脑海里浮出一道影子,却极力想将其摘除。然而许成玉一句话,把那影子稳稳地固定在了程芙脑海中:
“看她的症状,应当是三日前。你想一想,那天可有什么人接近你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