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跟陈总监谈得并不愉快。
皮质座椅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裴放缓缓睁开眼:“让杜若琪把辞呈交上来。”
“明白。”
这个结果在简晨的意料之中。
裴放这个老板,大多时候对手下的员工随和爱开玩笑,前提是得做好分内的工作。
不过十分钟,简晨再次来到财务部。
杜若琪以为没什么大事,笑容满面地端着咖啡迎接简晨:“裴总没说什么吧?”
“杜总监,准备交接工作吧。”
“什么?”杜若琪笑容僵在脸上,险些端不稳杯子,又怕自己理解错误,跟简晨确认,“裴总要开除我?”
“很遗憾,是的。”
杜若琪不可置信地轻笑一声:“裴总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要开除我?”
“杜总监觉得公司的规章和流程是小事吗?”
杜若琪的声音变得尖锐,指节因过度用力握杯而泛白:“什么规章流程,不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陈与禾吗?”
“杜总监,这事与别人无关,只是因为你没做好分内的工作。”
“我都说了,是小宣请假,耽误了几天而已。绿氢的资金迟早会发下去的,陈与禾就来打小报告了?”
简晨淡定抿唇微笑:“有些事情,说穿了就不体面了。”
杜若琪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似有很多话想说,又生生忍住了。她确实动了些小心思,但是没想到裴放这么看重陈与禾,竟然会因为这么件小事就开除她。
“我在公司五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裴总就因为一个外人要赶我走?我不服,我去找裴总。”
简晨伸出左臂拦住杜若琪:“裴总全权授予我处理这件事。”
几年的痴心不改,杜若琪以为裴放只是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哪知道一朝闯入一个陈与禾,裴放一门心思扎进去,现在还因为陈与禾要辞退她,杜若琪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尾上扬,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一个在两兄弟中间周旋,一个挖弟弟的墙角,这俩人真是绝配。”
简晨面色铁青:“杜总监慎言。”
“公司上下都传遍了,还不让人说啊?”
裴放和陈与禾的关系发展,简晨比很多人都清楚。
裴放一开始对陈与禾是什么心态,简晨还拿不准,就算老板有什么别的目的,他作为助理也没有立场置喙。
后来裴放确实对陈与禾上了心,甚至可以说他是乐在其中,甘之如饴。简晨是看在眼里的。
但陈与禾是无辜的。是裴放主导了这段关系,那些谣言却大多都指向她。
简晨不愿再跟杜若琪嚼舌根:“辞职报告发到我邮箱,抄送给人事部。”
*
裴放的办公室今天格外繁忙,送走了陈与禾,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一个从未到过他办公室的人。
简晨进来通报时,裴放想,他终于来了。
简晨亲自下楼去接他,再领他到裴放的门口:“孟博士,请进!”
裴放见人进来,招呼他:“坐吧。”
“不了裴总。”孟玦就站在门口,不肯进来,“我是来要东西的。”
裴放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了。自从孟玦六年前从家里搬出去,他们俩也不怎么联系,也就只有在春节,孟玦去探访卢惜寒时,才能在家里打个照面。
裴放语气淡淡的:“笔记本吗,在我家里,下次给你吧。”
孟玦忽地笑了:“我对小与的心意都记在心里,不需要用一个笔记本来作弊。”
孟玦把话挑明,一点儿面子都没给裴放留。
陈与禾说不喜欢他的话还在耳边盘旋,裴放实在疲于应付孟玦:“嗯,那你来要什么?”
“要一个说法。”孟玦盯着座椅里的裴放,眼里似有鄙夷,“你既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也知道她跟我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
裴放轻呵一声:“我也想知道。”
说起来荒唐,现在的裴放,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格外留意陈与禾。
他见过的创业者成百上千,什么样的都有,其中不乏比陈与禾优秀的。
唯独陈与禾是例外。
他抱着对这个女人的偏见,又被她的率性所吸引。
所以裴放一直很矛盾。刚开始,他想看她出丑,想看她为了钱能忍到什么程度,却又在关键时刻生出不忍之心,出手帮她。
俗话说,溺水的往往是会游泳的人。
曾经的裴放以为,爱情太俗气了。那种夹杂着低级欲望的自私的感情,他向来嗤之以鼻,他也不明白,像孟玦这样理智的人,为什么会因为一段爱情的不顺利而颓丧至此。
在跟陈与禾的关系中,裴放以为自己是站在岸边看她挣扎求生的角色,然而当裴放身处在旋涡中心,他才惊觉,他早就在跟陈与禾的一次次相处中,不经意间走进了涉足了这片水域。
这片水域或许就是俗称的爱河。裴放身处旋涡中心而不自觉,骤然发现陈与禾才是站在岸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挣扎的人。
裴放的反应在孟玦的意料之中,但他依然觉得憋闷。
那天晚上在云石小筑,裴放的表现无一不是打破了孟玦对这位表哥惯常的认知。
裴放做事情从来都游刃有余,却在面对陈与禾的突然造访时惊慌失措。骄傲了近三十年的裴放,几乎从未说过一句软话。那晚当众被陈与禾打了一巴掌的裴放,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她的手疼不疼。
那天孟玦就知道,裴放喜欢陈与禾。
他这位表哥,一直很优秀,还有他最羡慕的轻松和谐的家庭。
如果对手仅仅是裴放,孟玦觉得自己尚有胜算。但如果是裴放加上卢惜寒,孟玦不确定结果会如何,因为连他自己都喜欢卢惜寒这位姨妈。
此刻面对裴放,孟玦说出了最不甘心的一句话:“哥,你明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今天的种种事情已经足够让裴放受挫和心烦,面对弟弟的指责,裴放突然不想再忍了,他抬眼看向孟玦:“我见到她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六年了。”
裴放那一眼,是宣战。
孟玦恢复冷眼:“哥的意思是,不会放手了是吗?”
“凭什么要我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