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区,高速公路。
这里的天气从来没有正常过。
花梦期远眺前方,试图从弥漫白色浓雾的公路中找到一些能给她指路的东西,但一无所获。
此时她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某种奇怪的波动由远及近,像一只嗡鸣的虫子。
“别跟着我。”花梦期说,“别指望我像之前一样和你亲近。”
她身后的活车充耳不闻,只是和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它甚至还有心情闪了闪远光灯。
花梦期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活车的表面开始不均匀地鼓包,似乎有某样东西正在薄膜之下蠕动。
花梦期皱眉,这场面让她感觉相当不适。
薄膜完全脱离车体,飘落到柏油路面上,然后堆叠成一具肉粉色的皮囊。皮囊逐渐收缩。
它一直保持着身体的延展性,努力贴附在这台车的表面,就像一层真正透明的车衣一样。
但在蜷缩状态下,它看起来要比之前小得多。它的体表很光滑,没有任何毛发。它没有尾巴或翅膀。一对复眼像黑紫色的葡萄一样湿润。它的外形像一只怪模怪样的虫子。
“虫子”开口说道:“蜗指引道路。遵照尊主命令。”
它的表达习惯和人类不太一样,但不影响花梦期理解。“蜗”是它的自称。
不知为何,花梦期总感觉它趴伏的姿态显得有些胆怯。这种姿态常见于一些被人规训过的宠物身上,但又并不是那么常见。
花梦期忍不住想起小麦,也许那只在蓝星花家长大的宠物狗还比它更加神气和威风一点。然而她同时也很清楚,这种生物的危险程度比宠物狗高一千倍。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花梦期问。
“尊主无所不知。”虫子不太流利地重复了一遍,“蜗指引道路。遵照尊主命令。”
她饶有兴味地追问它:“你们族群的个体都像你一样这么听话吗?”
虫子答道:“尊主认定蜗天生热情。遵照尊主命令。”
“有意思。”花梦期想,她大概猜到“虫子”口中的‘尊主’是谁了。
她追问:“你是怎么做到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的?”
“蜗扭曲光线,如有需要。大多数时间,蜗什么都不做,让光穿透自己。”它说,“遵照尊主命令。”
“你很诚实。”花梦期说。这句话带着一种评价的意味,她觉得它的价值不止于此。
虫子没有对这个陈述句作出任何回应。它在她的前方爬行,上探的触须时不时摇晃两下,似在辨认方向。
然后它不动了:“就是这里。”
花梦期正抱着手臂看它打算搞什么花样,直到发觉自己脚下的路面开始变得松软。地底下传来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花梦期下意识想挣扎。
虫子却仿佛预判了她的反应,说道:“不要抵抗,感受它。遵照尊主命令。”
于是花梦期从善如流,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拽向未知之处。
整个过程平稳顺滑,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当然即使有,对花梦期来说这种感觉可能也微乎其微,因为她现在是没有肉身的灵体。
一眨眼,白色浓雾仿佛从不存在,她和虫子仍然在“高速公路”上。但直觉告诉花梦期,这不再是原来的那一条路了——这里已远离神降区的地表。
“蜗到达。”虫子说,“遵照尊主命令。”
花梦期谨慎地观察环境。
“天空”中充斥着一种诡异的晴朗。公路两旁是倒映着天空的湖面,花梦期不太确定那是否是真实的地下水。
但她敢肯定“天空”绝对是假的——开普勒233abo所在星系的中心恒星的光芒根本无法照耀到这里。而且,人类干嘛要在地下深处费劲修一条路呢?
花梦期倾向于这一切都是虫子口中的“尊主”的把戏,是祂的障眼法。
高速公路在这里断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长满了花草的土地。
虫子的触须垂下来指示方向,它尊敬地说:“蜗完成任务。遵照尊主命令。”
花梦期眼睁睁看着那头自称“蜗”的虫子爬向远处,它透明的身体开始发光,直到融入“天空”。
她一想到这里的天花板上挤满虫子,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花梦期只希望它们别像毛毛虫一样掉到碰巧站在底下的她身上。
公路尽头空无一人,直到暗影记忆提醒花梦期,她才想起来开普勒233abo星球意志并不以人形存在。
待花梦期把先入为主的观念扭转过来以后,开普勒233abo星球意志的模样在她的视野里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一朵看起来温暖、柔软和洁白的云,正懒洋洋地停留在花田之上。沾着雨露的植物们在和煦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花梦期走到草地旁边打了一个响指,将地底世界的主人从一场短暂的休憩中唤醒。
她毫不客气地说:“嘿,醒醒。”
“谁?”星球意志化作的云朵缓慢地波动着,“暗影,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