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亘古寂灭之夜。
“门”的背后是暗影一切不可言说的过往。
暗黑虚空所承载的庞大存在并不符合花梦期对“建筑物”这一概念的固有认知,一个地方怎么可以做到既是立体又是平面?
“记忆宫殿”不是一座真实的建筑物。它的本体没有具体的形状,甚至连边缘都不甚清晰。它类似一个叫做“根斯巴克连续体”的模型,但远比这个模型要复杂得多。在某些地方,它被压缩到无限薄;在某些地方,它被多次折叠。
一旦花梦期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模糊的阴影上面去,她就能从中看到一些熟悉的景象——她曾生活过的那座属于蓝星的超大型都市的鸟瞰印象,以及暗影借助花梦期的回忆在神降区内复刻出来的阈限空间。
这其中还暗含着一艘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星舰。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去,这艘银白色的流线型战舰仍旧停留在最初的模样,崭新得仿佛刚下生产线。
不同于记忆宫殿的魔幻外表,它的内部一片狼藉。
入口处全是死去的记忆化作的冥火,它们不分彼此地紧紧缠绕在一起,聚成一片熊熊燃烧的黑色火海。如果不是金球引路,很容易迷失方向。
花梦期自言自语道:“原来门柱上的火是从这里蔓延出去的。”
火舌轻柔地舔舐着花梦期的脸颊,仿佛在欢迎她的回归。
花梦期酝酿了一下,开口道:“我来取回之前在记忆宫殿存放的一样东西。”
冥火向后退去,金球缓缓向前漂浮,照亮了死寂的源头,那里有一个半敞开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散发着冰冷的星光。
当花梦期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她一直以来藏于心中的某些疑惑终于得到解答。
为什么暗影当时自称是她的“投影”?为什么那块落入姬森磐手中的镜子碎片能对代理人爱丽丝·派翠克造成严重伤害?魏环缙究竟是借助什么力量解除了暗影对戚檬灵魂的控制?
盒子里面的东西毫无生机,是暗影的尸骸碎片。
暗影原本就住在镜子之中。镜子是暗影的躯壳。而高等文明联合法庭对暗影判处了一种“黥刑”,将惩罚规则直接刻蚀于镜子本身。镜子就这样被变成了禁锢暗影的牢狱。自由灵魂被规则塑造成实体的模样,实体却反映不出它原本的面貌。
记忆宫殿告诉暗影一个逃脱制裁的办法,这是被其他暗影族人所验证过的具有可行性的一种办法,那就是介入其他智慧种族的命运。于是暗影选择了人类——这个弱小却潜力无限的种族。
为了越狱,暗影付出了惨重代价。它把自己的过往封锁在记忆宫殿中,然后复制了花梦期的一切,强行扭曲了自己的认知,把自己当成一个弱小人类的镜像。
因为只有这样,镜狱规则才会对暗影失效。花梦期体会到了高等文明委员会歹毒的用心,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从心理上挫败暗影,剥夺它对世界的感知。
即使镜狱最终被打碎了又如何?暗影已经习惯了一直龟缩在一片很小的区域之内的生活,它被自我设限困住太久,已经丧失了探索世界的兴趣,仅靠暗影本能支撑着自己的狩猎活动,直接导致花梦期现在手头掌握的信息少得可怜,灵界状态也跌至低谷期。
她不清楚菲尔帝摩尼森掌握规则种族语言的程度有多深,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魏环缙的“言灵”能力是菲尔帝摩尼森借给他的,凡人无法言灵。这个生物当时借魏环缙之口向花梦期传达一条明晃晃的威慑讯息:“如果你再多管闲事,我就用‘规则’制裁你!”
花梦期一边思考一边不禁冷笑,如果菲尔帝摩尼森以为这种程度的言语恐吓就会让她害怕,那祂未免也太瞧不起她了。
从花梦期和暗影的交易达成的那一刻开始,花梦期就已经介入了暗影的“镜像阶段”,从此她们变成了同一个个体,两条原本独立的命运线重合交叠在一起。既然她已经体验过一回粉身碎骨,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这是什么?”
突然,在她身旁有一道如梦初醒的灵魂冷不丁泛起微弱波动。花梦期差点忘记姬森磐还在这里。
她有点惊讶于一向敏锐的姬森磐没有认出来它们(不久前他还把其中一片当做武器使用过),但转念一想也正常,因为这些碎片奇形怪状,外观差别很大。
花梦期很想告诉他真相,但为了避免吓到他,她只用了一个词简明扼要地介绍它们:“废物。”
她停了一下,又补充说道:“然而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是吗?”姬森磐显然不太满意花梦期的说法。在他看来这些拥有矿物晶体般外表的东西完全和“废物”这个词扯不上关系,因此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迷惘。
花梦期将碎片收了起来,有一瞬间她的目光落在姬森磐覆着黑纱的脸上,很快又错开了。她不想承认那层诅咒黑纱让她感到不舒服。
她抬起一只手,让那颗漂浮的金球落在自己的掌上,然后慢慢地说道:“人心是一种极不稳固的东西,它变化得非常快。在极低的概率下,瞬息万变的人心会生出一些稀奇的产品。”
“比如许愿金球?”他似懂非懂。
“金球是其中最为罕见的一种。”花梦期说,“一般人只有在濒死时刻才能把它的产出概率提高一点点。”
姬森磐的脸色变得苍白:“我有时候的确感觉我不应该还活着……”
花梦期斜睨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但你们家族的人不一样,姬家的气运被人刻意增强过,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姬戴维,只要按我说的做,他不会有事。而你的情况会更加特殊一点。”
她撅起嘴唇吹出一道波纹,扩散出的涟漪撞击到姬森磐身上。
“不!”姬森磐喊道,“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