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齐云霄辗转反侧,寤寐难眠。
修炼吧,脑子里全是祝乘春的身影;睡觉吧,又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一个人躺在大红锦被上,和戏水鸳鸯大眼瞪小眼,冷冷清清的,根本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棂,一寸寸地移了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样的光华。
便是掩了窗,也时时可见那恼人的月光。
他睁着眼睛,不眠至天明。
许是和祝乘春同在风月道里的缘故,自修炼出那道情丝到天明,齐云霄心中涌起的渴望愈发强烈——他渴望见到那个人,渴望和那个人靠在一起,渴望闻到那个人身上张扬而安心的气息。他极为抗拒此等想法,连穿衣的动作都拖拉起来。
闻琴进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齐师弟你……昨夜没睡好么?”
接过铜镜,镜中人眉目俊朗,皮肤白皙,因此眼下两团乌青便格外醒目。
齐云霄烦躁地抓抓头发:“闻琴师兄。”
小鸟歪头:“?”
齐云霄叹了口气:“你同春君修炼那功法的时候,可会想……”面皮渐渐泛红:“可会想……”声音渐渐微弱。
小鸟持续歪头:“想什么?”
剑修咬咬牙:“可会想……黏着他,靠着他,抱着他一起睡觉?!”
他居然说了这种话……简直无地自容!
闻琴的脸蛋也渐渐红了:“咦……?没想过耶。”金发少年低下脑袋,对手指:“虽然春君大人很好!可,可闻琴只想多看看大人,不会想……”他飞快地瞄了一眼齐云霄:“不会想给大人侍寝的。”
齐云霄:??不是,他不是想侍寝啊!
不知道闻琴想岔了什么,小家伙连连摆手,急于澄清自己:“闻琴从来没有有过那种、那种想法!齐师弟,春君大人只喜欢你的!他只和你睡唔唔唔……”
面红耳赤的剑修捂着闻琴的嘴,生怕从少年嘴里又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洗漱过后,他昨晚还立下的誓言——非必须不踏入醉胭殿一步,仅仅过了一晚就要被自己亲手打破了。情丝绕的作用太强烈,就算千不情万不愿,他也得去找祝乘春讨个说法,问问该如何压制。
春君每日都有早沐的习惯,可今日的浴池里空空如也。
醉胭殿里的三条通道,分别通向左侧芳华引、中间栖华居、右侧珞华阁。齐云霄从栖华居出来,又在会客的芳华引和藏宝的珞华阁寻了一圈,一无所获。
他先前便觉得奇怪,白日里很少见到祝乘春的身影,只是他以前专注于练剑,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来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祝乘春身为一派之主,白日里不在主殿醉胭殿里待着,又能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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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道南峰,衔春涧。
一道苍崖豁然中断,飞出百条银龙洪波。瀑流撞上嶙峋山石,化为千万碎琼乱玉,直直坠入千丈深渊之底。
衔春涧涧底是一方幽绿水潭,深不可见底。在水潭后方有一暗道,被水帘阻隔着,寻常难以发现。
此时此刻,齐云霄四处寻不见人影的祝乘春,正孤身一人待在暗道最里面的洞窟里。只不过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算好——银发披散,衣衫大敞,左胸那团桃花纹一夜之间蔓出数条枝桠纹路,正随着胸膛的起伏如活物般蠕动着。
是情咒。
祝乘春长睫垂落,眉峰轻蹙,额间少见地渗出些许薄汗,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截粉红色的情丝。
从前和那么多人同练情丝绕,情咒汲取他人情欲化为己身力量,却从未如这次一般,反扑得如此凶猛。
多情者自缚,怀柔者自伤——这是情咒的禁制。只要祝乘春动情,无论是什么情,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情咒都会吞噬他的心血,将他推向道毁人亡的深渊。
他看似随意倚靠着石壁,身体却是紧绷的,一团精纯灵力护住心脉,正努力地压制那股反噬之力。
蓦地,胸口再度传来一阵钻心剧痛,这次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喉头溢出血沫的甜腥气,他紧咬牙关,咽下那口血,指腹揩去唇畔血痕。
洞顶水珠滴落,在地上砸开一小片一小片水洼,倒映着闪烁的影子,有脚步声自洞口传来。
“原来你在这里。”
齐云霄逆光行来,抱臂而立,皱眉俯视眼前之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祝乘春比较狼狈的模样——衣裳半脱凌乱不堪,束发的簪子和发带都没了,脸色白得像纸,可那双狐狸眸里的血色愈发秾艳惑人,像个——急需补充精气的妖精。
祝乘春将指尖血迹捻掉,扬眉勾唇一笑:“你怎么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