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霄没理会歇斯底里不断咆哮的林昭然。催动本命灵剑自爆已耗尽他最后一枚入骨剑纹,更遑论林昭然已经结丹,而他修为尽失、形同废人。
他弯腰拾起一枚霞云剑残骸,撕下衣衫一角小心包好,攥于手心,头也不回地离去。
石阶台面留下一串血脚印。
青霞宗山脚西侧有一座青云镇,连通西边官道与仙宗这座庞然大物。在镇上谋生的百姓大多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他们靠着青霞宗庇护生存,已有数百年之久。
今日青云镇来了个没见过的花子,说是花子却也没见他乞食要饭。他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孔,衣服也破破烂烂,堪堪裹住周身要害,人还拄着根树枝作拐杖,一瘸一拐地行走在官道上。
青云镇的百姓见识过不少从青霞宗下来的仙人,无一不是彩衣华裳、珠冠兰佩,再看到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邋遢花子,一般人跟见着瘟神似的避之不及,更有顽劣小童捡了路边的碎石头朝他投掷,口中驱着:“去!去!”
体验了一把瘟神待遇的“花子”,正是从青霞宗逃出来的前剑修首席,齐云霄。
石头砸在背上和被洞穿琵琶骨的疼痛相比起来不值一提,旁人的羞辱驱赶之举他更毫不在意。念及林昭然说的那些话,为今之计,他需尽快离开青霞宗管辖区域,修养生息,好调查师父沈听澜的下落。
沈听澜是青霞宗原宗主。他还是不愿相信师父已惨遭分裂派毒手。
路过一家面肆,新鲜出笼的馒头香气扑鼻。齐云霄忍不住多往那边瞄了一眼。辟谷多年,他早已忘了凡间吃食是何滋味,如今却在修为尽失的境遇下,重新嗅到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可他除了手中霞云剑残片再无长物,不由按耐下口腹之欲,继续赶路。
行至镇口,异变突生。他被两名身穿青霞宗外门袍服的修士拦下了。
“你是何人?青云镇里怎从未见过你?”
齐云霄暗叫糟糕。他从山中逃出废了些时日,宗内已遍贴他的通缉令,倘若在这里被认出,定会被重新抓回山去。届时再想逃出来,便难了。
其中一人见他畏畏缩缩似是不敢显露真容,疑窦丛生,手心里暗暗催动洁净术,正打算往齐云霄脸上招呼去——
一道男声适时响起:“二位道友忘记了吗?他是和在下一起的。我们是散修,进镇的时候登记过的。”
齐云霄讶然望去,只见一位外貌上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修士与他并肩而立。那人面孔极为普通平凡,属于是掉进人海便寻之不见的一张脸,只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神采飞扬,促狭地冲他眨了眨。
一瞬间他恍然自那双眼中窥见滔天孽海,再仔细瞧去却又无影无踪。
修士散去掌心法术,翻开一本随身携带的册子:“风无痕?这里只有你的名字,没有你同伴的。”
风无痕哈哈一笑,扯起谎来泰然自若:“进镇子的时候人多,便只登记了我的。道友莫不是忘了?”
两名修士与那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眸对视片刻,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纷纷让开道路。
齐云霄和这位“同伴”一起出了青云镇,路上又碰到几波搜查的修士,走下来皆畅通无阻。行了一段路,他逐渐和人拉开距离,远远落在后面,只等风无痕觉察后转身,便张口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帮我?”
风无痕抬起手,慢慢靠近:“你别紧张,我只是看你被那些人欺负,又想出镇,才顺手帮的你。我修炼了魅术,能让他们暂时相信我说的话。”
齐云霄依旧紧紧盯着他。
风无痕叹了口气,慢慢挪到齐云霄跟前,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吃吗?”
纸包里装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香气四溢,打开就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
不等齐云霄有所反应,风无痕拿起其中一个馒头,剩下的一个连带纸包半是强硬地塞进他怀里,笑呵呵地道:“别客气,你也饿了吧。我们散修在外不比那些名门正派的修士,要互相扶持才能生存下去。正巧这馒头我买了两个,你我一人一个,权当晌食了。”
许是路过面肆时的香气留了一丝萦绕心间,又或许是这位散修一系列坦诚的言行,令他暂且放下戒心。
齐云霄盯了一会儿那人魅惑的双眼,低声谢过,拿起纸包,咬了一口馒头。
然而,入口本该绵软香甜的面点,咽下时竟尝到从舌根蔓延的略微涩苦。他心中警铃大作,不妙!
刹那间,天旋地转。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瞬,眼前的“好心散修”一头青丝迅速化为银雪似的白,原与常人无殊的瞳色焕发出妖异的红光。容貌尽褪平凡色,乍然明艳三分春。
这馒头,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