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良弼今日将江南道、江宁郡以及楚州五品以上的官吏全部召集到此旁听,为的是让大伙儿做个见证,此刻人到的七七八八,堂上堂下站了不少。
“贺刺史到,太仓令到!”
贺准与傅缙一前一后上了公堂,仇良弼给一旁递了眼色,立刻便有人搬来高灯,贺准先请傅缙落座,傅缙推辞了三回,推辞不过才座下,坐下之前,还命侍从将高凳往人群最后头挪了挪。
而今堂上都是五品地方官,他一个小小太仓令坐前头,可不扎眼吗?
仇良弼见了也没说什么,待人到得差不多了,就开口道,“今日本官召集诸位在此,便是为了将隆化仓总管林沽身亡一事做个了结,经过查访,本案嫌犯最终确定为林沽家妾风室,带人犯!”
堂上堂下的官吏面面相觑,嫌犯是个女子?这是什么走向?
不多时,一名三十出头,颇有姿色的女人便被带上了公堂,女人面色惨白如纸,被扔到堂上时,口中忍不住溢出两声呜咽。
好似脆弱的娇花被粗暴地折断,堂上有些官吏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傅缙藏在袖中的双手用力握成了拳。
真是,好一个江南道,好一个留都楚州!
接下来的审问没有任何艰难险阻,顺利得如同溃堤的江水,一泻千里。
一个可怜的女人,被位高权重的一群人选做棋子,试问还能怎么反抗求生?如待宰羔羊一般柔弱的目光不会在这些人的心上留下半分触动。
傅缙旁观了全程,整个过程之流畅,坐堂问审之人的熟练,让他不敢去细想,这样的事在这里究竟发生过多少次。
惊堂鼓响,宣示着此案的了结。
傅缙闭了闭双眼,克制住眼底澎湃,缓缓起身,朝上首一拜,“仇总管,此事,下官以为,尚有疑点。”
贺准惊诧地看过来,仇良弼却好似早就料到这位探花郎会如此说,颇有兴趣地开口问道,“太仓令觉得疑点在哪里?”
不等傅缙开口,公堂之外就传来了另一道人声,“疑点自然是,臣下未死,总管却为何定要以臣死命消来结案?”
众人循声望去,数丈以外,天光之下,立了个人,那人的面孔在座之人都熟悉,但是在座之人却谁都不敢认。
因为他们根本不敢断定,那日光下站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傅缙的双眼瞪得太用力,就差瞪出来,贺准面上倒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清,至于仇良弼,目光总是像蒙着一层雾,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此刻看清外头的人后,眸中的杀机变得显而易见。
惊诧过后,傅缙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地往屋外挪动几步,扬声问道,“外头,可是,可是已故的隆化仓林总管?”
对方似乎对傅缙的话有些不悦,蹙着眉登堂入室,“太仓令是什么意思?何为‘已故’?”
“林总管,您不是,不是死了吗?”距离林沽最近的一名绯袍官吏大惊之下口不择言。
林沽指了指身后的日光,“死了?若我为鬼,早就被明晃晃的日头给晒死了,何况鬼事没有影子了,诸位可瞧见了,”林沽指着脚下的一片阴影环顾四周,“这是我的影子。”
“林总管!”傅缙飞扑上前,十分激动,“您竟然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林总管,”仇良弼也随之露出一副惊喜之色,“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日我们赶往你家中,你分明已经,已经……”
“那日之事,仇总管您不知?”非是询问,而是,质问。
众人纷纷望向仇良弼,仇良弼却满腹狐疑,“林总管此言何意?本官怎会知那日之事?”
“可那日杀下官的杀手却说是奉的您的指令!”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林总管,言需有证,”贺准总管回过神来,喊出话时几乎破了音,“若无确凿证据,便是诬陷上峰!”
林沽并未被吓住,坦然地对仇良弼道,“下官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那日,杀手潜入下官宅院,下官自知难逃一死,便请他让下官死个明白,于是他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下官的魂魄想要报仇,便来寻您,他们也是奉了您的命令行事,至于缘由,下官心中已有所明白,仇总管,您要下官死,不知是不是正如下官所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