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辣,姜见黎却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她停下脚步在原地驻足,装作记不清路,左顾右盼,可是长长的宫道上,脚步声消失了。
宫道两旁的宫墙绵延,一眼望不到头,姜见黎站得头有些发晕,挪到了宫墙的影子下,贴着墙根辨路。日上中天,是一日之中影子最短的时候,她一半身子淹没在影子里,另一半身子仍被日光暴晒,晒得她开始头重脚轻。
不得已,姜见黎背靠在宫墙上,将整个人埋进阴影中。
方才那脚步声就在身后不远处,离她很近,此刻再去寻,却了无痕迹。她不知对方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正是因为不知,才不能够轻举妄动。
萧九瑜给她的暗卫都被她派出去了,此时此刻,她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当真只是孤身一人。
不管对方是谁,若真要在眼下动手,偏挑她身旁无人之时,那么这件事就很值得玩味。
歇了一会儿,好似终于记起了路,姜见黎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顺着宫墙继续走着。
前头再拐一道弯就是丹宸殿,姜见黎记得清清楚楚,却在接近岔口时,不带半分犹豫地路过了它,前头还有一个岔口,从那个岔口向东转,就是长乐殿的后门。
上次她在那里迷了路,不是故意为之;这回她还想再迷一次路,却是故意为之。
再次从后门走进长乐殿,里头依旧还是静悄悄的,一个看守的宫人都没有。上回走得急,不曾仔细想过,这长乐殿作为凤临女帝旧时寝殿,居然无人看守,居然能让外人随意在此迷路,这本身就很不寻常。
姜见黎寻到了上回休憩的台阶,阶上的绿苔七零八落,她不记得她躺下时,毁坏过这些绿苔,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是想清理这些绿苔,还是想掩盖什么?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顺着这根线抽丝剥茧。
姜见黎用脚踢了踢残破不堪的绿苔,想起了谢崇润给予她的忠告。
江淮水深。
出宫时,天已经黑了,宫门前领药的百姓也都已经散去,邓司药忙碌了一日,正领着宫人清点今日施药的数目,清点完一册,就低头叹一口气。
“司药为何叹气?”姜见黎冷不丁从身后冒出来,邓司药惊吓了一瞬,才缓过神,“回特使,药库中的药用得比预料地要快得多,只怕撑不了七日。”
“撑不了也无妨,”姜见黎抬头看向朦胧的月色,“库中留两成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其余的,能施几日便施几日。”
邓司药医者父母心,不大赞同姜见黎的话,“特使,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眼下疫病已初见端倪,若是不继续施药,只怕难控。”
“邓司药只管继续施药,其余之事,本官会仔细思量,”姜见黎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整个江南道都糟了灾,仅靠留宫的药库是决然不够的,邓司药应当明白这个理。”
邓司药以为姜见黎早就有了法子,长舒一口气回道,“是,下官但凭特使吩咐。”
话不多言,姜见黎踏着月色离开了留宫。
回到官驿,傅缙还未曾回来。
“太仓令可有派人传话回来?”姜见黎询问太仓署一同前来赈灾的小吏。
“回特使,太仓令今日是一人出去的,并不让臣下跟随,臣下也并未收到太仓令的传话。”小吏回答时,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色,“特使,需不需要派人去寻一寻?”
“寻?”姜见黎问,“你知太仓令去了何处?”
小吏哑口无言,太仓令出去时并未对他们说去往何处,他以为姜主簿会知晓,这才早早在驿站大堂等候,想要打听一二,哪知姜主簿也不知道,早知如此,他就是冒着被太仓令责罚的后果,也会死皮赖脸地跟出去,总好过眼下寻不着人,不知安危。若是太仓令当真出了事,陛下那里……
小吏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央求道,“太仓令已经出去了一整日,至今未归,还请姜主簿派人寻一寻。”
姜见黎猜到他担心什么,却并不答应,而是道,“想必太仓令的事儿尚未办完,不必担心,且等着吧。”
“姜……”小吏还想争取一番,可姜见黎已然转身上了楼,他只好暗自叹了口气,祈祷傅缙可千万不要出事。
翌日一早,昨日的小吏又来寻姜见黎,这回脸色比昨日急躁了许多。
“姜主簿,太仓令一夜未归,臣下以为不能再坐视不理,太仓令安危要紧……”话未说完,又有一人前来,此人的面色已不是急迫,而是惊恐。
“发生什么了?”姜见黎从案几后起身,往前踱了两步,“太仓令找到了?”
小吏立刻竖起了耳朵。
来人上气不接下去地摇头,“不,不是太仓令……”
“不是太仓令?”姜见黎转念一想,“莫不是江南道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