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徽笑了笑,低下头拢起几件被做过手脚的衣裳,叠好放到一边。
她在姑苏流浪时,常被年长凶悍的乞儿勒索抢劫。是以后来她攒钱买了针线,常常会将铜板分散地缝制在衣服裤子内侧不显眼的地方。今日,却发觉周嬷嬷屋内有许多这样做过手脚的衣服,甚至看起来并不是周嬷嬷本人能穿的……
施令窈摸着一件绸作的衣衫,忽而凑到观徽身边:“姐姐,听说那夜闹鬼时你曾去过院子里,你可见到……”
观徽转头看着她,嘴里吐出一个字:“鬼?”
又引起施令窈短促的一声惊叫,观徽抓住她的右手,在她抗拒的动作里强硬地将衣袖挽起,露出她手背的擦伤:“人的心里秘密多了,就会怕鬼吧。”
周嬷嬷屋内的东西多且杂,到了后半夜,二人才堪堪将屋子扫除干净。翌日,张秀又指使她们回屋子里将崔珠的东西收拾出来。几近黄昏,宫人们浆洗完衣裳,坐在院子里闲话。不知怎的,外边闹腾的动静越来越来大。
施令窈听着屋外吵嚷的声音,早就按捺不住。催促了几次,待观徽将东西打包好,便急匆匆地拉着她出来看热闹。
“他们怎么把阿秀姐姐抓走了?”
“阿秀姐姐那般柔顺,怎可能会害周嬷嬷呢?”
宫女们围在门边,看着大理寺的人将不断喊冤的张秀抓走,金朵儿提着食盒走进来,恨声说:“我呸!亏我叫那张秀做鬼吓了一整夜。”
“怎么了?”宫女连忙围上去,从前金朵儿与张秀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今日却在张秀被抓走后闹掰了关系。
金朵儿就抹起眼泪:“我今儿去膳房,这才知晓那边的嬷嬷提点过张秀,莫要把沾了桃汁的甜汤端给周嬷嬷。”
“什么!”
“可是那婆子胡诌?阿秀姐姐怎会做这样的事?”
金朵儿指着那些不信的宫女一个个骂过去,她前几日可是被吓狠了,如何能不怨恨张秀。骂得解了气才说:“你当她是什么好货?周嬷嬷从前不疼她吗?她转头就背着周嬷嬷扒上张宫正,她以为都姓张就能飞上枝头去了?”
有不信的,自然也有怀疑的:“昨儿我还看到她偷偷将周嬷嬷赏她的好衣裳烧了呢!”
金朵儿叉腰大骂:“我呸,从前得一件旧袄子便成天穿在身上与我显摆,今儿分明是她心虚,怕被冤魂索命呢!”
施令窈‘呀’了一声,惊慌地抓住观徽的手臂,后者的注意力却在随后进门的张宫正与两个太监身上。
“肃静。”张宫正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浣院内立刻噤声。“她将两名太监引至人前:“这二位便是新上任的掖庭令与掖庭丞,日后你们要奉命唯谨,切不可再出张秀与周嬷嬷这样的事儿,可明白?”
“是,奴婢谨遵宫正教诲。”众人磕头道。
众人又拜见两位公公,掖庭令和善地叫人起来:“杂家姓费,从前在皇后娘娘跟前侍奉过几年,德蒙娘娘青眼,派我来做了这从七品小管事。杂家不敢说耳听八方,但叫人糊弄是万万不能的。望你们日后小心谨慎,莫要犯了事儿栽在杂家手上,到时哭喊杂家心狠。”
他又转身向张宫正作礼:“头一次与大家见面,下官将话说难听了些,也是怕有人骑到下官头上来,望张宫正见谅。”
张宫正却对这小官十分和善,素来严厉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应该的。”
她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指出两人:“你们与我出来。”
观徽看了看周围,确认张宫正指的是自己与施令窈。她拉着惴惴不安的施令窈,在宫女们的打量中走出浣院。
张宫正领着她们从掖庭一步步走向永巷,直到脚底踩着那凹凸起伏的石砖时,才开口:“太子殿下听闻宫中竟有人蓄意杀人,恐宫人们效仿,亲自将人提到东宫审讯。”
她的脚步微顿,侧过头看向表情不一的两个女孩:“听说,你们一人在崔珠身死之夜逗留院中,一人在闹鬼之时独自外出。”
施令窈脸色发白,内心打起鼓来,鼓足勇气道:“那日是崔珠命我……”
“好了。”张宫正向前走:“这些话你们与太子说便是。”
竟然是要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