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殷泽错开自己的目光,“没什么……”
木梯这时传来急促脚步声。
“国师!三个质子殿下来寻公主!”小道士的声音几乎撞开阁顶。
殷泽下意识抬手阻拦,却见萧素儿已起身整理云肩。
暖炉的余温裹着她发间的桂花香散开。她回头时,眼尾朱砂痣在昏暗中如滴血:“叨扰国师解命了——不过比起天上的星星,我还是更喜欢看活人热闹。”
殷泽望着萧素儿离去的方向,几丝遗憾的不悦僵在嘴角上,叹息声裹挟着秋风凝在檐角铜铃上。
凌云掠着秋风而来,玄色道袍扫过青砖时,惊起几缕未散的檀香。
“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凌云的声音混着更漏声,“这些年,你总是这般藏着掖着。”
殷泽指尖摩挲着命盘上斑驳的星轨,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淡冷的声音如月下之影。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们的命盘注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她的正缘不在这里。而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喉结艰难地滚动:“堪破天机者,五弊三缺如影随形。或许等不到她及笄,我便要……还是不要庸人自扰了。做个智明人不好吗?”
凌云伸手按住他颤抖的肩,袖口银线绣的北斗七星在火光下流转:“师父常说,修行当随心而动。你何必总被命数束了手脚……”
“随心?”殷泽突然轻笑,笑声里满是苦涩,“若不是自缚手脚,又如何能在这暗流涌动的宫闱里保她周全?”
他望着掌心细密的纹路,那些被命盘棱角磨出的茧子泛着青白:“世人都道天命难违,可谁又知,违天命者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这般隐忍,当真能护她一世?”凌云的质问如刀,刺破殷泽心中雾霭。
可是雾谒散去,殷泽却看透了自己之心。
风穿过阁中悬挂的星幡,殷泽的道袍猎猎作响。
他望向命盘中代表玄鸟的那个星华,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感情这东西,本就不是占有。她是翱翔九天的玄鸟,而我不过是困住蛟龙的浅泽。与其用情丝做牢笼,不如守着这份清醒……”殷泽的声音压抑而干涩,却又带着几丝无奈。
喉间涌上铁锈味,他咽下那口腥甜:“爱一个人,不就是盼着她自由吗?”
……
“公主姐姐!”赤霄罗跟在萧素儿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刚刚进入变声期,声音本就带着嘶哑,再加上叨叨不停的聒噪,简直就像有几百只鸭子在萧素儿的耳边嘎嘎地叫着。
就连珍珠都微皱着眉,想要把自己的耳朵上装个塞子。
“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忽兰黠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吵死了!”
“不能!”赤霄罗歪着脑袋挑衅,活像只炸毛的小兽,一脸欠打的模样,“公主姐姐都没嫌吵,你管得着!”
众人看向萧素儿。她一直保持着微笑,没有说话。
珍珠心里清楚,那些聒噪的争执在公主耳中不过是模糊的嗡鸣——自寒月散的余毒侵蚀五感,她连近处的人声都要费力捕捉,便也不在意这些噪音。
“找本宫何事?”萧素儿侧过脸,声线像浸了薄冰。
忽兰黠垂眸,突然想起前日传遍宫墙的赐婚圣旨,脱口而出:“公主,你当真要嫁给那个冷脸的臭小子?”
“休得无礼!”珍珠柳眉倒竖,“谢大人官居正三品,尔等部族不过从三品,论官阶他是你们的上官!如此不敬,怕不是要公主殿下责罚?”
她话音未落,萧素儿已轻笑出声。
“珍珠说得对,但有一点要纠正 —— 不是本宫下嫁,是他入赘。”她指尖轻叩腰间的鎏金步摇,“我大煦公主招驸马,何时轮到旁人置喙?”
忽兰黠白了白眼,嗤笑道:“谁稀罕当驸马!等我回狄诃继承王位,该是你嫁入我族才对!”
“你怎么那么大脸!”珍珠不满,“就你一个小部,还敢肖想我们公主!”
“婚嫁从不是大煦的外交手段,更不是我父皇的风格。”萧素儿的声音陡然冷冽,带着不容质疑,“我华夏子民,向来讲究 '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岂会用女子换太平?”
“好一个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缥羽骁突然开口,目光如鹰隼般盯着萧素儿的背影,“父王说得没错,大煦的野心,都写在公主殿下的眼睛里。”
萧素儿恍若未闻,踩着满地碎金般的桂花继续前行。
直到转过游廊,她才骤然回首,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你们来此,恐怕不只为赐婚之事?若我猜得没错……”
她顿了顿,字字如钉:“三位的归期,怕是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