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漆红马车缓缓停在楚王府朱漆大门前。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尚未消散,王府下人便如惊雀般涌出,匆匆上前接过缰绳。
车夫将马鞭随意一抛,动作利落地下车,径直进了王府。
他动作利落地摘下斗笠,露出那张与楚王眉眼间有五分相似的面孔 —— 赫然是本该远在封地的庆王。
“怎么样?他当真病入膏肓?”庆王掸了掸衣摆,随着楚王踏入雕梁画栋的厅堂。
楚王摩挲着腰间的螭纹玉佩,沉声道:“面色青灰,连说话都气若游丝。不过……”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也难保不是在做戏。”
“做戏?”庆王嗤笑一声,接过侍卫递来的铜盆,指尖撩起清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就凭他那榆木脑袋?当年狩猎场连马都驯不好,您让他装病?怕是三句话就要露馅。”
楚王倚着金丝楠木椅背,冷笑如冰:“莫小瞧了他这十余年的努力。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今好歹也是当今的皇帝”
庆王随手扯过锦帕擦拭面庞,眉间拧成结:“实在想不通父皇眼光。论才学、论手段,哪点比得上你我?不过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分罢了!”
“名分二字,有时比千军万马都管用。”楚王指尖叩击扶手,发出清脆声响。
他忽的倾身向前,在庆王耳边低语片刻。
烛火摇曳间,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毒蛇交缠的模样,随着夜风轻轻晃动。
……
秋风漫漫,晨雾近午时也未散去。
寒雾漫过澜星苑飞檐,摘星阁内青铜命盘泛着幽光。
殷泽指尖拂过二十八宿星轨,看着那颗剧烈震颤的命格星珠,眉间蹙起阴云。
而萧素儿倚着鎏金暖炉,正用银匙搅着琥珀色茶汤,银匙撞在碗壁发出清响。
“你倒是沉得住气。”殷泽突然转身,广袖扫过案上龟甲。
暖炉的炭火映得满室昏黄,萧素儿却恍若未闻,指尖捏着颗晶莹的茶果子,正慢条斯理地剔着果核。
“星象大乱,你就不怕?” 殷泽跨步上前,玄色道靴踏碎满地月光,“命盘异变,连师父留下的推演秘术都……”
萧素儿终于抬眼,琉璃般的瞳孔映着跳跃的火光,却似穿透了虚空:“怕什么?怕天上掉下个雷劈死我?”
殷泽望着那张被火光勾勒出轮廓的脸,记忆突然重叠。
七年前的小姑娘总爱举着望远镜嘲笑他们观星象是“对着破铜烂铁发呆”,如今褪去稚气的眉眼间,依然藏着不肯低头的倔强。
“天命玄鸟现世,本该是祥瑞之兆。”殷泽垂眸轻抚命盘上龟裂的纹路,月白道袍在夜风里泛起涟漪,“可你这命数……分明是……”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相较从前,却又多了些许温润。
与他那一身月白的道袍相映竟真如月上仙人。
萧素儿垂眸不再看向殷泽的方向。
“打住。”萧素儿突然笑出声,将半块果子丢进嘴里,“总说我是天命玄鸟,玄鸟之命,九死一生。听听,听听,这话,你信?”
“我信!”殷泽重重点头。
“可我不信!”萧素儿笑得清快盈盈,却并不甘甜,其中似带着几分戏谑,“我小皇叔说得对,你们玄门总爱把简单的事说得神乎其神。
要我说,你们该去管管天文台和气象局,别成天拿这些鬼神之说吓唬人。子不语,怪力乱神。末法之世,就不要谈论这些玄学的东西了吧。”
她端起青瓷茶盏,看着水面漂浮的碧螺春舒展,忽然轻笑:“有一句话说得好,我命由我不由天。
当初你师父搏了性命也要我来这里,就应该知道,我从小受的是九年义务教育,读的是物理化学生物。你们这套因果轮回,我向来是不信的。”
“那你……”殷泽看着萧素儿,不知该说什么。
阁楼外传来更漏声,殷泽握着命盘的指节发白。他望着那双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却一直没有焦点的眼睛,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泛黄的星图,说这命格是“逆天之象,九死一生”。
“我什么?”萧素儿歪头看向殷泽的方向。
摘星阁灯光昏暗,萧素儿的眼前昏黄,几乎看不清殷泽的身影,只得又垂了眸。
明知萧素儿的眼神并未看向他,殷泽却还是没法直视萧素儿的眼睛。他视线滑过萧素儿的鼻尖,滑到她被茶果润过的嘴唇上。
他眼神幽幽看着萧素儿,眼中满是悲悯与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