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莫赤亲自来客栈送别华臻。
看见商麟在时莫赤仅是愣了一瞬,随后平静同他见礼,“燕太子大驾来楚,有失远迎,还未招待,这便要走了。”
商麟低笑:“此来楚国只是陪同卫王,此乃私事,不便露面。”
莫赤道:“我懂。”
怎么能不懂,先前在卫国宴会之上商麟便当众为华臻驳斥张太史,如今又是陪华臻来楚国签订盟书,恐怕就是明面为华臻撑场面,想叫诸侯一个一个服她。
燕国强势,现下商麟大权在握,华臻的确聪明,拿下商麟便是拿下燕国,拿下燕国,周遭小国自不必说,连这几个大些的诸侯国也得看几分燕国的眼色。
方才便听掌柜唤他们如同一对夫妻,莫赤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
按地势来说,与卫燕晋连成一片自是比被他们包抄了要好得多,如今楚王不济,诸公子仍需沉淀,不宜跟别国起冲突,盘踞在强国庇佑之中也不算坏事,何况华臻是这样的明君,必不会翻脸不认。
待送人走后,莫赤欲离开客栈,忽地想起来了什么。
转身问掌柜。
“他们是昨日才到么?”
掌柜笃定道:“正是呀,刚到就来了咱们店,那夫人才来时不适应,还说想换家客栈呢。不过,最后还是说咱们这儿好——看来他们是将军的贵客,您看能不能给咱们店提个字儿呐!就说是贵宾之家,如何?”
“随你。”莫赤提剑大踏步出了客栈门。
·
车舆中。
“今晨渊眠过来,说玉映的事都办好了。”商麟看向身侧紧闭双眼的华臻,“去看看么?”
华臻轻摇头。
“昨夜凤云馆起火,烧成了一把灰,人都安置好了。至于那个什么刘老板,私底下的恶事勾当做得太多,都报给官府了。”他又道,“现下好受些了么。”
“这么快。”华臻睁眼,“你带了多少暗卫?”
“十几个。”
“多谢你了。”华臻抿唇。
她带上商麟便算是带上了整个燕国作陪,只要说服了列国,日后她也能更好行事,不说助力,总没有兵刃相加扰她心神的。
燕楚已成,若是赵茗能攻下晋王,那晋国必定也不用多费心思,褚澜许久未来信了,线人只说齐国如今乱得一团糟,不知具体境况。
“跟我还说谢做什么,我是主动要随你来的。”
那日在大殿之中,他就嘴贫了那么一句,华臻竟真未带他,孤身一人来了楚国一遭,半月后再去时,商麟说什么也要跟着同来。
“你父王知晓你在外做这些事么。”华臻问他。
商麟虚心问:“我在外做什么了?”
他避开对侧眼神死盯着他们的苻笠,轻声道:“自甘堕落做王上的——”
苻笠还是个孩子——
华臻急急伸手捂住他嘴,唯恐他说出什么不三不四的话。
商麟轻咳两声,坐正身子。
华臻道:“你既不急着回去,随我去陈国借兵,有你在,陈王肯定愿意借。”
借兵?
为何要跟陈国借兵?
脑中灵光乍现,商麟脸色暗下几分,“你给褚澜借兵了?”
“该还的时候他自然会还。”华臻看他,“又不是借的你的兵。”
他生什么气?
要靠华臻的接济才能夺位的人,究竟有哪里好的?商麟憋下心中的话。
苻笠忽略二人对话,兴奋拍掌,好欸!
“去陈国?太好了!”
她喜上眉梢,心情好得不得了,也来不及想为何华臻早不告诉她,连带着对商麟的脸色也好了几分。
“苻笠失态了,殿下对不住,对了,殿下去过陈国么,或是听说过陈国左相公孙游?”
不止听过,熟悉得很呐。
商麟阴恻恻地笑:“未曾。”
苻笠作可惜状,又善心大发同商麟解释:“公孙游是苻笠的亲兄长,我们都是陈国人,小时家中遭了变故逃来了卫国,是王姬救了我们。”
“那日雪大,那时的王姬还只有八岁,她从宫墙边的狗洞钻出来给我们送吃的,又求少使一定要把年幼的苻笠养在身边,明明那时候她们也没什么吃穿……”
华臻想起那个冬日,周身像围了一股冰气。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她甚少想起幼时那个脆弱无能的自己,也甚少自垂自怜。若觉得当下的境况不好,便拼命去争去破,再艰难也从未觉得自己可怜。
“有句话,我从未说过,今日一定要说,”苻笠眼眶渐渐泛红,看向华臻,“王姬,哥哥拜别您回到陈国的那个夜里同我说,今生今世一定会报您的恩情,他此生只认您的名字。”
华臻不言,只对着苻笠笑了笑。
她不知晓自己将苻笠养在身边是否做错了,好好的孩子如今正是豆蔻年华,是天真活泼玩闹的年纪,心思却同她一般敏锐多疑,装的尽是恩情仇恨。
突觉手心被人捏了一捏。
商麟对苻笠道:“多谢你们待她这样好,才不致叫她孤苦无依。”
不过以后都有他在她身侧了,他只会比公孙游更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