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臻继续道:“您又是怪女儿愚笨不得太子欢心,又是怪我在太子身边挑唆,就没想过自己的原因?按理说,您若不是承了公子初的福气,怎么做得了洛南伯;而如今狼子野心阖宫皆知,若非太子仁善,还愿以礼相待,换做旁人,怕早将您这等趋炎附势之人给赶出去了——”
洛南伯心惊胆战,支吾道:“婚约乃王上亲赐,岂能不作数?!”
华臻将手松开,眸色阴冷,“殿下心善,本欲不计前嫌,守约结亲。可前些日子殿下察街回宫途中竟遇歹人所害,险些丢了性命,殿下后怕之余,回想起这二十年来的时光,竟从未遵从内心活过,因此唯望能与一知心人相守。”
“殿下面薄,不好当面告知洛南伯与王上,可如您所言,我只是个小小宫婢,不愿再见殿下伤神苦恼,这恶人便我来做,今日对洛南伯多有不敬,殿下罚我,我也心甘情愿。”
她瞥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洛南伯,“若洛南伯心中尚还尊敬心疼殿下,便不要再徒增烦恼了。”
洛南伯沉吟片刻,招手唤来随侍,“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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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华臻刚脱了外衣,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听见侍女的喊闹声,华臻来不及披上外衣,忙开了房门。
“姐姐,不好了!”侍女急得眼眶发红,“王上身边的公公来宣王上谕旨,好像是冲你来的。这会儿应已过了偏殿。”
华臻记得这是之前同她讲起许多泰清宫事宜的侍女小沛,她拍拍小沛的肩,温声道:“不怕,你快走吧。”
说完她回身进屋,将外衣穿好。
明公公恰好也到了屋外,他眼神淡淡扫过华臻,“你就是周真?”
“是。”
“跪下。”
华臻不问原因,顺从跪下。
“婢女周真,目无法纪,以下犯上,冲撞宗亲,王上念其为泰清宫人,只略施小惩。你便在此地跪到明日卯时即可。还不谢恩?”
看来洛南伯虽放弃了婚约,可还是记着她,今日也并未立即出宫,而是到燕王那儿诉苦去了。燕王当然得为他出气,但又不敢狠狠打商麟的脸,最终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华臻依旧眉目温顺谢了恩。
明公公一走,华臻就听到不远处的树丛中沙沙作响。
她轻声问:“小沛?”
小沛拨开树枝,朝华臻跑过来,“真姐姐,奴婢看了,外面没有人守着,你跪一会儿便起来吧。”
华臻问:“若是王上又派人来发觉我没有跪呢?”
小沛低声道:“大抵是不会的,王上很少派人来泰清宫,也总对泰清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殿下……”
华臻放了心,从地上站起来,坐到院子里的石墩上。
揉了揉膝盖,“太子回了吗?”
小沛摇头,“好像在外议事一直没有回宫。”
华臻勾起唇角,叫小沛凑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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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麟刚踏进泰清宫大门,便意识到阿沣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就说。”
阿沣斟酌道:“今日洛南伯出了泰清宫并未回府,而是去找了王上……”
商麟并无意外,只是踏往正殿的脚步顿下,“罚了她什么?”
“罚跪到明日卯时。”
他甫一进院子就瞧见了那抹青色背影。
坚韧挺拔,不像悔过,倒像鸣冤。
华臻独身跪在院中,屋内未点灯,她此刻看不清眼前境况,但鼻子灵敏,嗅到一股木香。
商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跪了多久?”
华臻清咳一声,“没有多久。”
“孤以为以你的才智能明白,孤的人不需受这些罚。”他紧紧盯着她的脸。
华臻惨淡一笑,“是周真愚笨了。不过若我不跪,怎能平息王上与洛南伯的怨怒,如今我认了错,也好将殿下摘出去。”
商麟都这般不忌讳燕王了,想必羽翼已丰,拒个婚又是什么难事,他将这事交给她来做,她怎能不把戏演个全套。让商麟愧疚是难事,好歹也要表表忠心。
“起来,除了孤,没人能让泰清宫的人罚跪。”
“喏。”晚风萧索,吹得华臻有些头疼,她吸了吸鼻子,眼前模糊一片,踉踉跄跄。
商麟不耐地皱眉,纡尊降贵般,在黑夜中伸出了手。
却迟迟不见华臻的手搭上来。
他羞恼地将手收回,正要大步离开。只见那穿着单薄的少女似乎双脚跪得发软,难以忍受疼痛与寒气,双手撑在地面摸索着起身。
他朝阿沣吼了一句:“扶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