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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从舟被轻飘飘四个字震得头晕目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他自己不要命,何至于带着族人一起赴死?”
“温兄,”季从舟谨慎起见,“这种话可不能轻率出口。”
温亭神色不动,淡然拎起茶壶往茶盏里倒水。他姿态从容镇定,语气也轻描淡写:“走私铁器被暴露出去是必死无疑,拿郡主做投名状投诚戎部反而有一线生机,如果季公子是王铮,”他顿了下,拿起其中一只茶盏,轻轻放在季从舟身前,“你怎么选?”
依照王铮的性子,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搏一搏,虽冒天下之不韪,却能留住性命。
但是——
季从舟皱起眉:“王家累世清流,他何至于如此自断家族的后路?上百口人,他能顺利逃到戎部活命,他的族人要怎么办?”
“倘若,他早已没有了后路呢?”温亭平静地反问。
季从舟愕然:“怎么会——”
“季公子可能猜到,明明与戎部交易的账目是单独成账,郡主是如何从府中的账册中察觉出端倪的?”温亭看向他。
季从舟思绪飞快转动:“大家族的账目梳理起来并不轻松,再加上与戎部的交易是单独成账,倘若只是零星的几次,应当不会打过打眼。除非——”
温亭续上他的话:“除非交易的数量颇多,用到的人、发出去的月钱都不少,还有杂七杂八的细项,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才会让郡主生出疑心。”
季从舟仍有不解:“但这与王铮早已没有了后路有何干系?”
温亭淡声问:“季公子可知,戎部多久没有陈兵边境过了?”
小打小闹的摩擦隔三差五就会来一场,但正儿八经地出兵——
季从舟偏头想了下:“自圣上一统南北,戎部便偃旗息鼓了。到如今约有一十七年。”
温亭:“戎部境内并非没有铁矿,单只是供给部族所需,他们自己的铁矿足够用了,为何还要费功夫来大梁境内大肆购置?”
季从舟神色震惊,显然也是想到了。
温亭敛回视线,淡淡评价:“十七年,足够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长成风华正茂的少年,也足够让一些消失已久的野心重新滋生蔓延。”
季从舟想通原委,喃喃道:“倘若他知道了戎部购置铁器的用途,难怪会说出找不到婳婳就拿郡主投诚的话……”
想要秘密不被外人所知,就不能露出丝毫破绽。然而郡主知道了这事,王铮想拿婳婳威胁郡主守口如瓶,这固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坏就坏在,他没能抓住婳婳。
没抓住人,只控制住郡主没有任何意义。
哪怕婳婳不知内情,但只要婳婳见到晋王,晋王得知婳婳是狼狈逃离,定然就会知道郡主遇困。如此一来,晋王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出手去查原委。
一来二去,总能查到与戎部的交易上。
到那时,王铮私通戎部,暗资戎敌罪证确凿,王家同样没办法全身而退。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奋起一博。
“他可真是……”季从舟沉出一口气,缓缓蹦出四个字,“胆大包天。”
感慨完,季从舟又不禁神色凝重起来:“倘若我们没猜错,那郡主的处境就危险了!”
“但若是没猜错,这也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事了。”温亭缓缓道,“现在的局势,如果救出郡主,王铮希望全无,定会不顾一切鱼死网破。”
季从舟生出几分焦躁:“但若是不救,王铮抓不到婳婳,面对的同样是绝路,到时他真的害了郡主怎么办?”
“那就给他一点希望。”温亭气定神闲地出声。
季从舟怔怔抬头。
温亭:“稍后我让温九去城内露露面。”
季从舟霎时心领神会。
王家的仆役知晓婳婳是跟他们在一起,见了温九,自然以为能通过温九顺藤摸瓜,找到婳婳的踪迹。有这么个马上就能找到婳婳的希望在,王铮就不会贸然动手,郡主自然也就是安全的。
“温兄真是神机妙算!”季从舟敬佩不已。
“这只是权宜之计,”温亭并不乐观,“后续还是要能主事的人出面处理。”
官员不知底细,贸然上门怕是自投罗网。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尽快找到堂兄。
季从舟想了想:“戚将军出身晋王府,兴许他有能尽快联系上晋王的办法。”
“晚间请戚同小将过府用膳吧。”温亭道,“顺道探探他的口风,看戚将军何时能回来。”
季从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