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得旺了起来,士兵把其他百姓都推开,与尸体和黑雾保持距离。
刀疤脸看着火光,眼泪顺着疤痕落下,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跪在地上痛哭:“死就死,没了他们,我只有烂命一条,上半辈子我勤勤恳恳做工,就是为了他们能够过上好日子,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苍天啊……”
退得越来越后的百姓也跟着哭起来:“我们做错了什么,皇上带人南下染了病,我们也要跟着受罪,天道不公……”
江陋不欲多劝,他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拖着刀疤脸离开深坑,把圣旨扔给士兵:“念。”
士兵忙不迭地摊开折子,清了清嗓,道:“诸位的苦难,朕不仅知晓,也亲身经历着。”
江陋静静地听着,嘈杂的环境瞬间无声。
“此次疫病来之过急,朕为了保护其他人,迫不得已才让一部分子民做出牺牲。”
顿时有人嚷嚷:“我不要他们做出牺牲!凭什么是他们牺牲!”
“此事是朕对不起各位,但各位也要想想,大部分将死之人在回忆一生之时,都会感到懊悔,期冀见到子女儿孙满堂,见到丈夫待她如初,见到父母相敬如宾,一切的一切都要因为死亡而就此泯灭。
“可若是问他们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定是希望在世的亲人能够好好活下去。”
江陋看着泪如雨下的人群,眼神晦暗不明。
“有因病去世的亲人,三日内可到广胜门领抚慰金,等这次灾难解除后,朕会给他们一片安详之地。”念旨的士兵顿了顿,脸色微微一变,“若朕也遭遇不幸,那便与他们埋在一起,共生死,共长眠。”
“啊!”刀疤脸被甩进人群中,江陋立刻往皇宫的方向赶。
“楚默言,楚离!”江陋咬着字,恨不得把楚离撕成碎片。
他不管是不是客套话,他现在只想见到楚离。
行走在人世间,上一世他父母被杀,唯一的依靠也将其所杀,这一世他看到了一个被百姓依靠也依靠着百姓的人,他不愿这么好的人就这样消失。
一个官员打扮的人毕恭毕敬地在小巷旁行礼,手上拿着圣旨,上面是楚离的笔迹,是江陋变小时楚离握着他一笔一划写的“江陋”二字。
那人道:“公子,皇上派我来带你去找他。”
江陋看着他,那人被寒气冻得僵在原地,他用手帕象征性地擦了擦脸,才发现帕子上全是冷汗。
“你要是骗我,我就送你去见你祖宗。”江陋强行冷静下来,淡淡地说。
“是,是。”
拐了几条小巷,穿进亭子中,江陋听到了楚离的咳嗽声,心中泛起点滴心疼,想起楚离说的那句“在外不要拂了我的面子”,忍住了飞奔进入的想法,跟着官员走进宅子。
踏入门槛,他回头询问时,门被关上了,在外面反了锁。
江陋:“?”
“公子,这是皇上的命令,我可不敢违背啊!”
江陋手臂青筋暴起,沉声道:“皇上就在这附近吧,你帮我去问问他,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官员说:“不行啊公子,皇上染了病,外人不得靠近的!”
好,把他当外人了。
江陋看向高大的房墙,道:“那请你帮我给皇上传一句话,做事情时不但要考虑百姓,还要考虑自己。”
官员偷偷看着站在一旁的楚离,应道:“欸!好,本官一定帮你转告!”
楚离蠕动嘴唇,无声地传达:“不要让他出来。”
官员急忙点头。
江陋跳不出房墙,只好坐到床上,闭目休息。
熏香和艾草香绕腾,疲惫跟着雨水滑过江陋的四肢百骸,他闷声一倒,睡上了疫病以来的第一次长觉。
楚离这才离开。
“陛下,常言‘是药三分毒’,此药有七分毒,还请三思。”留夜内,萧白看着刚刚睡着的吴勾,作揖道。
“既然是药,那便可以医人,事态紧急,朕若再不好,日日被高烧幻觉和红疹侵扰,那整个天下就乱了。”楚离叹气,道。
萧白看到楚离下定了决心,没有阻拦,道:“近日雨大,阴阳花的花瓣多被打烂,陛下给在下一点时间,在下再派人去找找。”
楚离这才浅笑着说:“辛苦萧兄了,那朕先回宫,若有消息,及时告诉朕。”
楚离走后,吴勾抬起眼皮,沙哑地问:“你真要给他配药?”
萧白瞥了眼吴勾,从药柜里拿出晒好的阴阳花瓣,捻起二两,道:“药方是向泉给的,我派人把药方四散给药铺,让他们试药,据观察的下属说,副作用实在太大,若是皇上有个什么闪失,那便是我担弑君之罪了。”
“可楚默言都这么说了,你想抗命?”
萧白道:“皇帝在宫中仆从手下众多,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找我们开药?就是因为此药早已传入太后耳中,而太后并不愿让皇上服用此药,断了皇上的路,他才来投靠我们。”
吴勾沉吟道:“唔……那你怎么办?”
萧白无奈地摇摇头:“江陋这小子不知道去哪了,在他来之前,能拖一阵是一阵吧。”
吴勾点点头:“不愧是玄霜,你与江陋是相识,日后楚离追责起来,那便是江陋的错。”
萧白道:“莫要多言。”
“好好,我不多说了,我去睡觉——你这药也忒烈了,我一天要睡上十三个时辰。”
萧白淡淡地说:“一天哪来的十三个时辰。”
吴勾嘟囔:“话说,你不睡觉的吗?为什么我一醒来就看见你在这里干活?”
萧白道:“也不知道是谁,高烧产生幻觉以后就大喊着我的名字,还要让我别离开你,盛情难却,我只好应了。”
吴勾勾起唇角:“是么,那就多谢玄霜兄了,不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就以身——”
萧白低声打断:“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了,让外面中意你的姑娘听了多伤心。”
吴勾阖眼,悠悠叹道:“你啊你……”
萧白把快要燃尽的艾草续上,吴勾再次陷入沉睡。
他紧张地呢喃:“萧白,萧白,你别死啊,不就是烫一下吗,你为什么要替我呢……”
萧白微怔,想到锁骨下的梅花印记。
他回忆不起印记的由来,只是记得那天和今日一样,都是下着大雨,转眼就晴。
“不必打伞了,咱们快些回宫,若是母后知道了,朕可是要挨批的。”
楚离看向天空,伸出五指,罩住洒下点点烫金的阴云。
“派几个人来帮萧兄,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