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可以慢慢走的,唔……”
江陋抄起楚离的膝盖,把他从床上抱进铺好软垫的轮椅上,道:“我知道皇上有很大能耐,但是这种小事还是不用劳烦皇上了。”
谢容知道楚离把脚扭伤的事后,便不让楚离摸到折子,楚离近几天除了吃就是睡,成日无所事事,想出殿到花园中走走。
他还没推出多远,就有人传要见楚离。
“你看你穿的,一点都不像皇上的样子,不见不见。”
“可是,门外的那位说,他找到了解药。”
细雨簌簌落地,少顷化为霰雪,炸开的声音清脆,似在弹奏洞房花烛夜的诗词,第一批病死的人被抬到距京城五六十里的地方,早已挖好的坑被雨溅起湿泥,沾到士兵的裤腿上。
“都小心点,别打滑掉下去了。”
霰雪越发密集,空气中的温度却没降低多少,士兵们戴着纱,不停擦拭额上快要跌入眼里的汗水。
“求求你,那是我的丈夫,求你把他还给我……”妇人抱着孩童,轻纱下是呜咽的声音。
“呜,还有我的爹娘和姊姊,求你们不要烧掉他们……”
士兵围成人墙,用铁锹拦住了他们伸来的双手:“这是天子的命令,不得不从!而且说句大实话,你们以为我们愿意接这个苦差事吗,很有可能染上疫病不说,我们连家人都不敢见面,就是怕他们也染上。”
另一位士兵点头:“这里面埋着的不仅是你们的父母丈夫妻儿,还有我们的兄弟和亲人,你们若是有心,就不要继续前进了,染上了病,即使天王老儿都救不了你!”
百姓鸦雀无声,有人不甘心地说:“他们在京郊时,你们就说什么‘隔离为主,不得探望’,一纸噩耗让我们这些人肝肠寸断,到头来连他们最后一眼都没见到,况且我听说有人找到了解药,那更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你们这群胆小之人惧怕疫病,我们不惧!”
“你们这群吃白饭的人,说好听点是为天子谋利,说难听点,便是把为天子谋的利装入了自己的囊中!”
刀疤脸怒吼:“还我妻子!还我老娘!”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再也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人墙之隔是生与死,也是血与泪。
霰雪掷地有声,鲜红的虞美人花瓣落尽,一地艳红顺着雨水流进河溪,茎秆撑不住风吹雨打,倒了下去。
江陋把伞放在地上,遮住虞美人,它才不至于死去。
他淋着走回房门,听到楚离的询问:“你是说,这个药方有用?”
詹建中点头,说:“下官在京城开了家药店,受太后娘娘任命,现在正在寻找能够治疗和预防的草药,经过多次检验后,我发现这个药方非常有效果。”
他指了指药方上的“阴阳花”:“此味药便是关键。”
江陋忍了许久,还是说了话:“你是太后任命,为何要来找皇上,难道你不知道皇上现在病着吗?”
楚离咳嗽了几句,沉声道:“闭嘴。”
詹建中说:“下官之所以找陛下,就是在犹豫可以推广的事情,此药虽然有用,但烈性极强,所以下官都是在病人危及时才肯下药。
“服用此药的后遗症,轻则红疹发黑,重则陷入幻觉,此后再也不能醒来,直至死亡。”
瞥见江陋拧眉,楚离垂眸,道:“朕知道了,把药方抄给留夜一份,让萧玄霜帮忙想办法,此事先不要告诉母后,朕……自有办法。”
詹建中前脚刚走,外面就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楚离看着药方深思,没有询问。
江陋说:“不要想了,此药是真是假未可知,而且就算是真的,无论是皇上变成了丑八怪,还是变成了傻子,我都接受不了。”
楚离低低喘着气,道:“那我死了,你能接受吗?”
江陋睨着楚离,寒意从江陋未干的肩膀溜进楚离的心中。
“你不会死的。”江陋说得十分笃定。
外面更加嘈杂,盖住了江陋的声音。
“陛下!郊区烧尸体的士兵和百姓闹起来了!据说还打死了几个人!”外面的官员自知打扰,急忙解释,“太后娘娘把全宫上下的人都调去干活了,陛下恕罪!”
楚离定神,道:“无妨,注意安全。”
“是!”
“江陋。”楚离低声咬字,江陋没吭声,他又说,“能帮我做件事吗?”
江陋道:“你要我去看京郊百姓的情况?”
楚离点头。
江陋挑眉:“我不白做事,你在殿内好生照顾自己,不要折腾身体,若我回来,你在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那我都不离开你半步。”
楚离再次点头:“把我写的旨也带过去,若是百姓依旧在闹的话,就让旁边的官员读上面的字。”
江陋随手一翻,看不懂字,合上帖子:“不愧是皇上,早有打算。”
楚离叹道:“不过是想好了每一种应对情况罢了。”
江陋颔首,跟门外的宫女交代事情,离开前,余光中看到楚离落寞的身影。
楚离看江陋走得没影,对身边的侍女道:“把刚才离开的那位请回来。”
“可——”
楚离忽然冷眸看向地上的油纸伞,问:“你敢忤逆朕的话?”
侍女不敢多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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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陋到京郊时,人墙已经缩水大半,几个百姓捂着头跪坐在地上呜咽,几百张嘴巴说着听不清的话,闹哄哄一片。
“你们、你们竟然打人!”
士兵啐了一口:“那是你们不仁在先,趁我们不注意要跑到坑里!”
干柴在先前的争执下沾了水,引不起火,士兵们只好派出一部分人去搬来新柴,剩下一部分人守在坑旁。
“我们是他们的家人,连看他们一眼都不让,你们不讲孝道、猪狗不如!”
性子刚烈的士兵立刻拔刀:“疫病蔓延你们负责吗?为了一个死人,你们要拿出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他陪葬,究竟是谁猪狗不如!”
人群中争吵声不断,下一波冲突又要上演。
“柴火来了!”搬来的木柴被点燃,迅速丢进坑中,漫出滚滚黑烟。
“不!”百姓们拼了命地往坑的方向挤。
刀疤脸挤得最猛,也最靠近坑,士兵满脸通红,使足了劲儿对付这头黄牛。
“我的妻儿,我的老娘,我来了!我死也要和你们死在一块!”刀疤脸大喝一声,突破了防线,朝坑中奔去。
士兵惊呼不好,天边忽然降下玄衣公子,把刀疤脸踹翻。
“圣命为天,你屡次抗命,是想死吗!”江陋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