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摇头,正欲前往,吴勾忽然问:“你带的人都治不了他们?”
楚离回道:“他们还有其他的安排,如今致州四下缺人,我出面也方便稳住他们。”
吴勾耸耸肩,不置可否,推开门。远方的天空破开了一条裂缝,光如同金色的泡沫小鱼悉数钻出,在久违的人间四处蹦跶。
萧白踏着灰暗走来,身上还沾着点余光,吴勾露出笑容,媚得萧白别开了眼。
“真去采草药了?”吴勾接过篮子,笑着说。
萧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可不像某人 ,嘴上说着救治平民,手上还管别人要钱。”
吴勾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让他们知道‘皇恩浩荡’四个字怎么写,不然万一有缺心眼的见我们行一时善事,就以为我们行一世善事。”
“萧兄莫要与他言其他,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楚离踏出门槛,沉声道。
萧白立刻拱手行礼:“皇上万岁,一声兄弟我受不起。”
“朕与引弦是兄弟,你与他相识,自然也是我的兄弟,我看你读的书也多,若是将来想来官场,朕可以给你安排个职位。”楚离微笑着说,脚步仍未停下,很快就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后脑勺。
萧白并未反驳,毕恭毕敬地应了。
吴勾道:“你先去把里面的伤患稳住,我们把另一边的事情处理好就回来。”
萧白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雾气蒙蒙的清晨悄然到来,致州长时间未见日月,霉味和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混杂,掩盖了清新的芳草香,流离的致江收拢暴怒的情绪,轻轻敲打河岸,涛声入耳,倒也安宁。
百姓也不再哀嚎,四处寻找看似干净的水源,舀上一勺,又愁眉倒掉,瓢上还沉淀着未滑落下去的泥沙。
死鱼翻起白肚皮,跟着尸骨随波沉浮,有大胆者和走投无路者挑起腐肉,借着火星微烤,做足了思想准备后,紧闭双眼,把肉放进嘴里,立刻咽下,死死按住脖子,生怕吐出来。
楚离去施粥处前,先去了一趟先前低洼的村子。
若不是旁边的官员告诉楚离这里就是先前的村庄,他甚至都没察觉已经到了。
房檐砖瓦早被洪水冲走,零星的房梁尽数坍塌,大部分房屋仍泡在河里,与他们吵架的倔强住民早已消逝。
这是一个人的消失,这是一群人的消亡,也是一片文化的荡然无存。
恍惚间,楚离感觉脚边踩到了什么,垂眸看去,是家书里的一页碎纸。
上面的字段早已褪去粉墨,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忠”字。
“陛下,你没事吧?”吴勾打断了旁边前来关心的官员的话,袖袍微张,掐住了楚离的虎口。
“走吧,去看看施粥处。”楚离只一瞬就恢复了先前的淡漠,脊梁骨撑起皇家威严,在尸骨嶙嶙的道路上负重前行。
百姓们皆跪在施粥处,刑部侍郎刘兴被临时派遣镇场,但面对诸多百姓,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走,看到楚离亲自到来,急忙上前跪道:“是臣无能。”
楚离淡淡地说:“刘爱卿怎么会无能呢?在京城做的那些事情不可谓不妙,原本该死之人,竟在刘爱卿的笔下复活了,要不是朕提前看了案情,否则都要信了你的话。”
刘兴脸色煞白,连连磕头:“是臣之过,但臣也是有苦衷的,皇上饶命啊!”
楚离睥睨着刘兴,用脚踩过他有些弯曲的脊背:“你要知道是谁给了你这个活命的机会。”
刘兴不停地磕头,直到楚离让他停下。
“别生气,你现在气息紊乱,很容易把自己气晕过去的。”吴勾蹙眉,楚离太久没阖眼,一动怒,气血全涌上来了。
“你放心,朕有数。”楚离闭了闭眼,压住眼底的金花,沉声道,“朕与诸位共同坚守此地,不日便要放晴,粮食也很快就到,请大家再熬一熬,终会熬过去的。”
百姓们面面相觑,无人应下楚离的话。
“皇上锦衣玉食,怎么会懂我们的苦?”一个妇人率先发问,后面的人陆续把牢骚堆出。
“我们已然熬了几个月,上老下小都熬没了,现在你还要我们再熬几天,我们怎么熬?”
“若是我们的良田没有被占,想必现在身上还会有些余粮,可现在多说无益,什么都没有了。”
群众爆发出的不满撒在楚离身上,他们还觉得不过瘾,似乎楚离不是来为他们撑腰的,而是来提着脑袋谢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