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出惊人,话音里带恨意,说得斩钉截铁。
“我知道能让那些长老、付出代价的东西……失去人心,他们这么多年做的事情总该被揭发出来了!”姑娘激昂地说着,突然抬起头来看寮通,一双圆眼睛很明很亮,像是要把人灼伤一样,“秘道的机关需要两个人,可以帮我吗?帮帮我吧!……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寮通不能不迟疑。
他有两条路。
如果往回走,他依旧还是那个度渠山使,可以终生衣食无忧到死去,每天每天需要担心的除了衣服总被划破就再没别的了;如果往前去……说不定会遇到九死一生的险境。
可他是寮通。所以这个问题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会帮你的,”他说,“只是我——我不会到战争神的禁地里去,我不希望……冒犯它。”
“当然!”女孩看上去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听见他的回答喜出望外,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盈着热泪抬头,“神明会保佑你的!”
兰因、玉听和寮通碰面的时候,惊异地发现他身边多了个女孩儿。
这时候,四人已经到了度渠族外的荒芜小道上了。这里是诸多来往行人歇脚的地方,所以现在几个神色各异的人在这地方聚首,倒也不显得醒目。
兰因和玉听身上那不属于度渠或白露的外乡人服装早已风尘仆仆了。可也许寮通自小生长在神寺,对他们身上的气息非常敏感,兰因余光看见好几次他悄悄探来的目光,坐在一处倒塌的石头建筑下休息的时候,玉听和他的视线更是迎面撞上。
他被抓着行迹,并不窘迫,只挠挠头一笑,自来熟地走近来:
“两位看起来不是这里的人,到此处是做什么呢?”
兰因当然不可能直说来意。她心绪几经交错,眼前闪回身前人闯入白露禁地的画面,只别开眼慢悠悠看天色:
“我们么,去拜访两个白露族的亲戚。从前我们是一脉的,只是后来我和弟弟随长辈迁离了这里……看起来和以前差别很大。”
寮通笑,没交代自己的目的,只愉快地说:“那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路?我和初九也要去白露。”
他安慰地拍拍身后姑娘初九的手,意思是不必忧心,他当然记着自己答应的事情。而化作常人的兰因玉听也终于有机会仔细看那女孩儿的神情。
初九的面上总是氤氲着紧张不安的神色。但若抛去这些去看,很容易发现她的面容底色是一种带有倔强意味的冷静,它与容貌的天真形成一种具有矛盾性的反差,不由得引人目光几度来回。
她敏感地往寮通身后瑟缩一下,少年准确地背过手轻轻拍她以示安慰。
兰因小幅度回头看一眼,和师弟交换眼色。若要制止这场战乱,别让寮通进禁地、甚至别让他到白露族的领地去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可是——眼下他和一个陌生姑娘一起行动,去意坚决——这让两人对于他行动的处理变得棘手起来。
眼下很难叫他改变心意,倒不如从符离沈誉处直接切入。
兰因抚摩着腕上珠串,心里一念百转:
他们所在的,是剧情发展的主戏台。而战争神的信众广多,是祂力量增长最舒适的温床。如果能够从“他们的力量”入手,这件事当然会完成得事半功倍,只是——
兰因在玉听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东西,沉下去,横亘在他们心里。
——他们两方通过秘境试炼的要求会一样吗?……或者根据阵营来看,也许将是截然不同,相互颠覆?在成功通过试炼,或者说成功抵达四象片羽之地的路上,他们会有可能从朋友……变成敌人吗?
不管自己的朋友做出的决定是什么,兰因一定能完全地理解和接受……即使有时候不会那么愉快。
“先见了面再说。”段玉听声音平静,传音入密,安抚地摸了摸兰因的袖子,抬头看见小姑娘初九投来的视线。
他从见到这女孩儿开始,心头就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当初在法华水镜看师父心有预感,玉听还不解其中意思,今次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种微妙的、电光石火间的刹那神会。他相信兰因只会比他更早有这种感受,只是他们现在的身份,让一些话不能那么容易说出口。
虽然不知道寮通从神山下来,前行的目的几何,可是他们没法儿判断他会进入禁地——这
实在武断,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他们只是继续一起走下去。
白露族人所生活的地方,比起度渠给人的感觉更“紧”,不论是人们交谈的神色,还是建筑或风景。生活在这之中,行走的人们总是很容易就流露出一种不满足的焦躁。兰因和玉听原来还不时小声说着什么。这下连衣袖摩擦的声音也放轻。
这里很冷,虽然是春天,兰因觉得自己已有必要添衣。已经进入白露的外城,寮通和初九率先停下脚步,向他们点点头,意思是告辞。
段玉听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下意识上前一步,和兰因并肩而行:“师姐,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兰因向他点点头,复垂下脑袋暗中传音。这里已经是传音能够起效的距离,段穆两人听见一段短暂的沉默,然后是压低的声音,来自符离:
“我们现在在外城凤阳坡,这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