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和玉听一瞬对视,即从彼此的眉眼里看见碰撞的惊诧。
平和神女带给神使的旨意,向来是务必杜绝任何霍乱发生的可能。因此作为全局千条线下一点变数的寮通,是他们决不能错开视线的重点。
只这一眼,两人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于是度渠深山里骤然流荡开两道法光。
光波间潋滟着水波图纹,是神女的图腾。兰因与玉听速速诵咒,锁骨上与咽喉相接的灵脉被至高神图腾封住,灵力随法照熄灭寸寸偃息。
两人此刻化身凡人,只匆匆掠过林间,身披一双浅蓝色衣衫,看上去还真是好一对同门师姐弟。
兰因以指点唇,快声念咒隐藏踪迹,跟随着寮通走进密林里。
这一条小路,从前是被数不清的灌木荆棘所遮掩住,所以多年来寂静无声。
可偏偏是今年春天——寮通漫不经心地在手腕间编花绳,目光次第点过林间漏阳——偏偏是今年春天,不知怎么,这些繁茂百年的老木头一夕间相继没了生机,从盘根错节密林里留下一条路给寮通前行。
他哼着歌儿甩着袖子往前走。
可是阳光逐渐失去了踪迹。耳边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鼻尖嗅着古旧柜子里长久岁月的味道。
像天地是一只老壁橱。
寮通有些却步了。
他原本只想探探路,以度渠山神庙为基点画他广阔的世界图样。可是现在长路仿佛没有尽头,身前身后一星生机也无——这番景象不能不叫人望而生畏了。
正是这时候!一旁的树丛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呵,像是一只山里摸爬滚打的流离小兽,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女骤然从林里窜出!
她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似的,鞋上衣上全是碎叶和泥土的痕迹。衣袖勾碎,发丝凌乱,面上表情惊魂未定,一张素白的脸就和寮通直直对上!
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寮通看她水汪汪的眼睛,关切地上前一步,低声问她:
“你怎么啦?”
那姑娘一瑟缩。她一张脸上还漫着惊慌的淡红和过度的警觉,叫声音也发抖:“你是谁?”
音色像脆苹果。
寮通看一眼姑娘的发髻,认得那和度渠山没出嫁少女的样式很像。他微微退后一步,背着手恳切地说:
“我来自度渠山神寺,我叫寮通。”
“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是度渠领地没人来往的深山。”
寮通问着,微微歪过头去。他和那少女有着极其相似的眼睛,叫人无端想起不知人间烟火气的山灵。
可那女孩听见“度渠”,脸上神色更惊异,想要回途又止步,想要留下又不敢,面色纠结得像是被她揪起的衣角。
寮通也看得微微蹙起眉头来。他把声音放得很缓很轻:
“是有什么隐情吗……告诉我吧。”
他举起双手,结了一个度渠族人发誓的手势:“我一定不会和别人说的。”
那姑娘未必知道这手势的意思,也未必相信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可是她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几回,已经实在是走投无路:
“我……我是白露族人。不留神进了禁地,发现一些……秘密,长老、长老他们要杀我灭口!”
她慌张地瞪大眼睛,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我的父母都没有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可是你不要把我交给你们的神使!”
“我不会的,”寮通急急摆手,“我不会的!我们从来不会这样对外来人的,你放心。”
他纠结地绕一道袍角,心想果然度渠与白露是世仇,恐怕对方的族群里度渠族人的形象除了糟糕再也没有别的了。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头: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那姑娘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啜泣着,但收拾起了情绪,咬着牙恨恨地说:“我要揭穿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老,我要还我父母亲一个公道!”
寮通欣慰,但是他设身处地地皱起了眉头:“可是这太难了……你要怎么办呢?”
“我要进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