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正式进入筹备阶段。
周围身影忙忙碌碌。
族长亲自监工,半点不得马虎。
江澈坐在搭建一半的台子上,拄着脑袋发呆。
他总觉得不止成人礼这么简单。
大张旗鼓的置办,好像是他和江隐谁要娶亲似的。
不怪他多想。
族长在祭祀老祖宗的时候,都秉持着当天筹备当天办的原则。
这么铺张浪费,显然不是老头儿风格。
他看着不远处的身影,莫名有了一些感慨。
印象中的族长虽说不上身强力壮,但是骂他的那股架势,总觉得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股劲泄掉了,转而替换的是眉宇间总也散不去的忧愁。
还有那满头白发和越发力不从心的一声声叹息。
江澈无意识的晃动几下腿,思绪陷入沼泽,连小酒啃他裤子都毫无所觉。
他偶然想起战乱平定那年,那年诸多事宜,大多都是喜事儿。
只有一件是例外。
就是族里的阿婆在同一年去世了。
江澈突然顿住。
不依赖媒介,单靠念力便可预知未来的巫师,阿婆是一个,在这方面的威望甚至高于族长。
但当时人们都说是喜丧,是到了岁数才被先祖收了去。
江澈当时不解,人的消亡如何称得上喜丧?
他隐约记得,自己回头去寻族长身影,想求一个答案时…
族长站在人群后面,望着牌位上阿婆的名字。
那深深的一眼,让江澈生生止住了话音。
现在想来,族长那一眼,分明是知道些什么。
他后来问过乌叔,乌叔说阿婆能活到这把年纪,是因为非必要从不去窥探外界自然力量。
因为阿婆相信,因果循环皆是定数,人类不应该去干扰自然运行。
为此,阿婆生前还和族长吵了架。
几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两人的矛盾,必然不是寻常小事儿。
左右都离不了巫族。
两人产生分歧,而阿婆的死,也在进一步印证着什么,让族长不得不违背本心。
以至于从那时候起,族长便经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澈垂下眼睛,看着裤腿被撕咬成一片一片的流苏状,叹了一声…
江澈戴上面具,反手一撑跳下高台。
“小澈,”乌叔叫住他,递给他一个单子,“这些都是要置办的,你看看喜欢什么再加些上去。”
江澈摆摆手,“您和族长决定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没有吗?”族长顿了顿,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小隐不喜红色,你又不喜白色,绸缎要准备什么色?你俩商量个结果出来。”
江澈点点头,转身离开。
小酒跟在他屁股后进了院子。
这个巫蛊面具在他还是少司官的时候,族长给他做的。
他带回来后,就变成了小酒的玩具。
后来他给小酒做了个小一些的,涂上了油彩。
也不知道是不喜欢味道还是怎么,小酒始终愿意玩那个大的多一些。
还勒令江澈随身携带。
江澈摘下面具,放在手里端详。
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江澈又离开了一会儿。
不多时回来,小酒趴在他腿边儿细细嗅了嗅。
似乎是不满主人的单独行动。
“小酒,祝我好运,”江澈在摇椅上伸出手,轻柔的摸了几下小酒颈侧的长毛,那里被他编了几颗小辫子,尾端还坠着珊瑚珠。
江澈闭上眼睛,手里拿的,是那张怒目圆睁青面獠牙的巫蛊面具。
……
突兀地一声,摇椅向后坠了几下。
面具滑落,砸到了小酒脑袋上。
小酒支起上半身,歪头看了半晌。
它以为小主人睡着了,便垂头对着滑下的手臂舔了舔。
想督促主人去屋里睡。
但是主人没有给予它回应。
小酒向后退几步,支起脑袋望了片刻,一个箭步冲上摇椅。
江澈被它撞得闷哼了一声。
又静了半晌,他把脸埋进小酒颈间蹭了蹭,手臂紧紧环绕住,仿佛抓一根救命稻草。
小酒静默着没动,它感受到了小主人的情绪,低下头轻轻舔了舔。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他。
这一晚,明月高悬。
江澈闭上眼,仿佛陷入了死局。
自出生伊始就命定的结局,如何能推翻重来。
他和江隐应运而生,势必也要应运而去。
……
还好。
还能活一个。
只要有一个人在,巫族就不致于走向灭亡。
江澈垂眼,身体向后仰去。
脑海里族长佝偻的身影越发清晰,一年顶十年的衰老速度,让他和梅姨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