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进了一座迷宫。
咚——咚——
她的脚步声环绕四周。
她腐败的雀心也在跳动。
咚——咚——
“往这里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褚英拐进左边的小路。
“嘻……”那声音在笑。
灯光晃眼,她抬起手背遮挡眼睛。
“呔!哪个不知好歹的精怪来搅我美梦!”一个男人怀中拥着丽女,怒目圆睁,恼羞地瞪着褚英。
是崔氏的人。
褚英打量屋内华丽装潢,捡起桌上杯盏,朝他掷去:“醒醒!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他躲闪不及,硬是吃下一记,额头肿起鼓包。
“我是谁,轮不到你个小妖指手画脚!”
褚英道:“那挂你身上那副骨头呢?”
他变色,下意识否定:“修得胡言!”
然而眼风带过娇俏的佳人,那张白璧无瑕的面孔忽地变幻,好似烈日焦灼下融化的冰,一半的五官垮塌成黑色浓稠的水,淌满了他的衣裳。
“啊啊啊啊!!”他惊骇大叫,推开佳人,脚绊住凳腿,摔倒在地。
佳人踉跄,满腹委屈:“崔郎——”
“别过来!别过来!”他惊恐地后退躲让。
“小孩把戏。”褚英觉得无趣,掩门而出。
又回到那座迷宫,她进出许多条路,推开无数扇门,皆是困在美梦中的人和群妖。
不愿醒的,自沉溺在幻象里。
一语惊醒的,也寻不到出路。
眼前横着最后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片荒草地,矗立一道雕花的门。
褚英靠近,嗅到暧昧浓郁的馨香,门后飘出戏谑亲密的喃喃细语。
敲门三下,门自开。
室内一男一女,掀眼朝她看来。
“是你呀。”赖小楼掩唇轻笑,眉眼弯弯,对她招手,“快进来,多年未见,难得有时间留给我们三个好好叙旧。”
褚英不动,冲另个人年轻男子扬扬下巴:“你把上官令怎么了?”
“嗳?上官令?”赖小楼吃惊,“上官令早就死了,你竟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是谁。”
褚英摆手:“你随意,我对你的宝物没有兴趣,你的花招也骗不到我。”
赖小楼点头:“明白,你是来找那副画的是不是?那两只小妖并不在我楼中,你往里走近些,我告诉你去哪里找它们。”
仿佛她话语间下了言咒,褚英心道反常,却鬼使神差地迈步走了进去。
“关门,莫叫别人叨扰我们良辰美景。”
褚英依言合上门。
做完这些动作,她反而笑了:“云上主人果然非同一般,我不得不听你使唤。”
赖小楼道:“你也不是常人啊,阿婴。”
“我又该是哪个阿婴呢?”她微笑。
赖小楼涂着艳丽蔻丹的指尖点在脸颊:“自然是——没有心的那一个。”
闻言,一旁浑浑噩噩的上官令却有了反应,他眼中流露出挣扎隐忍的意味,扣住赖小楼的小臂:“还给我……”
“嘶!”她吃痛,甩开他的手,他却立刻又抓了回去,越发用力,不肯放弃。
“还给我——”他指节泛白,整个地往赖小楼这里扑来。
“混账!”她发怒,却也没有办法,转而向褚英求救,“快让他放开我!”
褚英道:“与我何干?”
上官令显然入了虚妄,抓住赖小楼,仿佛她是三世的仇敌。
她抛弃风度,叫嚷起来:“你只管说,他会听你的!”
褚英半信半疑,便走到上官令身旁:“放开她吧,你跟她有什么纠葛?”
语落,上官令神情果然松动,即便万般不情愿,还是放过了赖小楼。
后者趁机抽回自己的手臂,不快地揉捏被他掐的青紫的手。
“哼,我跟他就没有纠葛!”她呛道。
“我……”上官令魂不守舍,活脱一幅死人相。他面向褚英,轻声问:“阿婴,你好么?”
褚英挑眉,问赖小楼:“他这是怎么了?”
赖小楼还有气:“还能怎么着,被梦魇着了!”
她好笑:“这梦跟我有关系?”
赖小楼说:“有没有关系,问一问你就知道了。”
赖小楼是看好戏的心态:“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是不是这样说的!”
褚英满腹不解,拖来木凳坐在上官令面前,答他上一个问:“我不好。”
他面色登时惨淡,勉强牵出一个笑:“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极力说服她,抑或是在说服自己,“陛下已决心废东宫,我会带你出去的。”
褚英仍是笑:“你糊涂了。”
观望的赖小楼比她激动:“你不该是这个反应!”
褚英不搭腔,望住他:“醒醒吧,你不是上官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