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沈云瑞郑重其事:“可是你已经寒气入脑,脑部里有空腔容易积水,如果不逼出寒气,说不定就会坏死,发霉的。”
正常来说,正常人都是不会相信的,但是这是沈云瑞说的,面色凝重地说的,内容又格外荒谬,明晃晃骂人脑子进水,但是就是这样,反而有一种匪夷所思的信服力,导致他很难确定这是假的。
最终,他眨眨眼,妥协了,道:“我这就喝。”
喝完了那神奇的药,邹静文嘴里含着颗酸酸的果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脑子清明了一些,问道:“少爷,是你把我拉上来的吗?”
沈云瑞沉默了一阵,方才缓缓答道:“不是我,是国师。”
他说话时,许是因为低下了身体,烛火的灯光照不实在,而他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又刚好掩住他的瞳孔,无端使他的面色瞧起来有些阴冷骇人。
邹静文其实是不清楚国师是干什么的。只能凭借想象,猜出一个类似太白金星的感觉,他道:“那他是不是拂尘一甩,我就飞起来了?”
“……是。”
“?”
“他拂尘一甩,他的随从就把你拉起来了。”虽然在说笑话,但是不知为何,邹静文觉得他面色这会是有些不虞的。
低低笑了一下,邹静文还是没有乖乖躺下,他是真的睡不着。只好坐在床上,他看见沈云瑞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人家的寝室,他虽然在外间吃了很多饭,但是这里还没来过。
邹静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遭的装潢。
沈云瑞拿了书开始看,邹静文无聊得要命,又开始偷看沈云瑞。
沈云瑞看了邹静文一眼,又去取了本书,丢给他。
邹静文定睛一看——《弟子规》。
邹静文无奈了,不再死皮赖脸:“其实我有点头晕,那我还是回我房间睡觉吧。”
沈云瑞却没有同意:“你在这睡。”
“我,我在这里睡不着,而且少爷你没地方睡了。”邹静文推脱。
“你现在还冷吗?”沈云瑞问道。
其实是不冷的,刚刚那一碗热乎乎的药虽然难闻,但是喝下去确实暖烘烘的,况且那个炭盆现在也燃得如火如荼①,简直可以说是有点热。
邹静文这个人的特点就是有点死要面子活受罪,但是不受罪的时候邹静文就不怎么要面子,他灵机一动,胡撰说:“有点冷。”
沈云瑞打量了他一下,邹静文就立刻有点心虚,老实人干坏事就这样——正要坦白,却看见沈云瑞一掀被子,邹静文就往里面坐了坐,沈云瑞便上了床。
“还冷吗?”
沈云瑞居然是听了自己刚刚那一段话,也来给自己取暖了?
思及此处,邹静文觉得有点好笑,但是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笑话人家,连忙摆摆手:“不,不了。”
或许是因为沈云瑞真的不怎么和人交往,他一点也没体会到自己的举动在人际交往里或许会有些尴尬。
沈云瑞继续问:“能睡着吗?”
“我努力。”
沈云瑞想了想,问:“我给你念书?”
想来又是讲故事启发他了,邹静文不指望他会讲故事,也不觉得有话本给他读,但是还是期待起来。
沈云瑞想了一下,道:“千字文?”
邹静文心里那点期待落空,想道:又是这个该死的东西。
“就你手里那本吧。”邹静文说,“跟我读你喜欢的吧。”
是那天拿出来的诗经,沈云瑞翻过一页,垂着头,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没有喜欢的。”
“那就随便吧,少爷讨厌的也行。”邹静文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往被子深处挪动,沈云瑞看了他一眼,拿起案上的书翻开,轻轻念起来。
说实话,邹静文对这种东西实在不太感兴趣,什么蒹葭苍苍什么青青子衿啊都很无聊,那篇柏舟也不过是因为有点情怀,不是他真的多么触动,要是风花雪月那么容易懂也不叫风花雪月了。
但是,沈云瑞声音非常好听,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诗句仿佛特别美、让人心荡神驰一样。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还没念完一首,沈云瑞察觉到旁边的人的呼吸慢慢平稳起来。
邹静文刚刚还生龙活虎,现在居然真的睡过去了,
沈云瑞盯着他的脸,补上最后一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