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走到他身后,利索地一掏:“这儿。”
左旷野正要回头撒娇耍赖,抬眼的某一秒钟,和吸油烟机的反光对视上。
胸口一空,像是心脏被人扯出来放凉了再塞回去,乱七八糟地跳动着。
左旷野发现他这段已删除记忆的触发条件非常单纯。
只需要反光物和一前一后两个人。
这时,客厅传来闹钟声。
左旷野特地为今天订的上班闹钟,因为有政府督查的要来。
“你先吃,我得走了。”左旷野说。
他走了以后不管有没有盐林浅都不会吃了。
但林浅发现他鼻尖出了一层薄汗,脸色看着也不像热:“没事吧?”
“嗯?”左旷野抹了下脸,“没,闹钟吓的,今天有来督查的。”
他装蒜完就后悔了。
说好了谁也不糊弄谁,但真到这种时候又鬼使神差不想说,可能是自尊心,也可能是想起林浅那天背对着他哭。
“你又没勾搭□□,去吧,实在不行贿赂贿赂。”林浅说。
“你不是我道上的大哥吗。”左旷野笑着说,换鞋离开了。
他今天特意把尝戴的首饰都摘了,穿上polo衫,头发一滴发胶也没用。尽力扮演一个淳朴的洗尽铅华的社畜。
还好是在店里做的造型,林浅没看见。
想到这,左旷野勾了下嘴角。
阿部捅了他屁股一下,压声警告:“店长。”
左旷野立刻变得严肃。
因为面前工作人员正抱着笔记本检查那一堆证书执照,另一位在翻后厨。
很神奇地没人找茬,当四人的队伍即将离开时,队尾的一位摘下口罩,露出人中处熟悉的小胡子。
左旷野一眼认出来是那个咨询师。
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他凑上去用中文搭话:“您今晚有时间吗?”
对方遮了下嘴:“咨询还是?”
“……”
果然人中长胡子的都不是好人。
“哦,行,过来吧。”小胡子也不尴尬,“等我电话。”
晚上时左旷野翘班过去,他希望能多想起来一点,全想起来说不定就不会看见镜子就哆嗦了。
诊室里,左旷野掏出手机想给林浅报备,看了眼时间,他这会儿正好在开会。
“政府的工作才是副业,我算是临时顾问那一种,”小胡子调试着灯光和座椅,“躺下吧,准备开始。”
左旷野刚闭上眼,又被他一个响指叫醒了。
“你很着急吗?这种状态不行。”小胡子说。
“哦,好。”左旷野深呼吸两下调整心态,“现在看着还急吗?”
小胡子叹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开始诱导指挥。
加湿器喷着水雾,细碎声响是恰到好处的白噪音。
左旷野今天可能真的急躁了,花了上次两倍多的时间进入状态。
“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小胡子的声音很空灵,左旷野推开眼前门,果然又是那个遭瘟的卫生间。
左旷野下意识抵触,鼻腔充斥着真实的刺鼻味道。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只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另一只是简陋的夹板,动起来像个劣质机器人。
“不要看镜子。”小胡子说。
左旷野照做,回忆着过往零星的线索,打开水龙头把能动的那只手伸了过去。
他记得最开始他在洗手。
完全没管小胡子念了两遍“继续向前”。
见没什么效果,左旷野关掉水龙头。
“不好意思。”
“你今天的状态不行,现在我从一数到五。”
不由分说地开始唤醒流程。
这才催眠没几分钟,左旷野不用等他数数了,睁开眼:“这次——”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明明清醒地睁过一次眼了,可面前还是住院部望不到尽头的走廊。
“三,四,五……”小胡子数着。
人还是得守规矩。
左旷野用力闭了闭眼,等待对方什么时候数完,可念数字的声音越发渺远,飘飘忽忽地已经数到二十多。
“这位家属,家属?”护士小跑着追过来。
左旷野一个激灵。
他看到水龙头开着,镜子里只有他自己,脖子被固定器箍着,他只好整个身子转过去。
门外,一个穿军绿色大衣的男人深深埋着头。
“简军之?”
左旷野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简军之摇摇欲坠地像他靠近,支撑不住似的停下,噗通跪在他脚边。
双手攥住裤腿,呜咽起来。
“您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好吗?不要对病人造成二次伤害。”护士和他一起蹲下。
在左旷野脚边,两团无助的人形。
对了。
左旷野恍惚地摸到一点真实。
他当时就是这样,跟个死人一样看着他们,这样的场景狗都会吠两声。
他为什么就能冷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