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作为一个洁癖,在世上生存属实不易,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成为佐久早家的一员,意味着抛弃所谓的自尊和……咳咳念错了。
反正家人们对我很包容,古森表哥成为我的嘴替,长达十七年。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辈子,因为大家发现我其实长嘴了。
Hello?有人在意吗?
从幼儿园我平静的声音被淹没在吵闹的大喊和怪叫中开始,我明白自己就算说话也没人听。
小学我开始接触排球,本着做一件事就要认真做好的原则,我很专注地练习,然后幸运的发现了自己的天赋。
教练说,我的手腕很柔软,可以打出意料之外的球。
排球拿起,便一辈子也没放下。
高二的时候,新生开学典礼,我和古森站在走廊角落,透过礼堂的窗户窥见一角。
这样的行为完全是浪费时间,因为课间十分钟没办法去练排球,更不想在吵闹的教室,更更不想触发早餐连招。
所以我来到无人的走廊角落。
台上演讲的应该是入学年级第一。女孩有着黑色的长发,发丝柔顺,打理细致。金棕色的眼里满是上学的无奈,戴着的蓝色口罩平添几分倦意。
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那双平静瑰丽的眼睛,而是她戴着手套握话筒,还在下台后把手套反过来丢垃圾桶的行为。
我顿时明白,这是个比我还要严重的洁癖。
学生时代就是这样,擦肩而过的人再次遇见的概率很大。
第二次见到那位女生时,是在体育课上。
对方保持着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坠在队伍末尾,眼神四处寻找着偷懒的机会,随后熟练的趁老师出神的间隙离开操场。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几年功力是练不出来的。
后来总会在学校里遇见她,不是在贩卖机前,就是在午休时偏僻的角落。
直到那次正式见面,我们才有了交流,并慢慢熟悉。
佐仓伴子,她的名字。
但无论如何,见义勇为让自己流血受伤还是太过了些。
几天后,我和古森在校门口看见佐仓,她和一个银灰发的男生走在一起,看上去很紧张。
见到我们后,过来打招呼。
从她嘴里,我大致明白了现状,并不想作出评价。
然而古森说完后,佐仓把视线转向我。
被那双金棕色的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实在说不出“活该”之类的话,但也不想那位看上去是家长角色的人就这么放过佐仓,于是干巴巴憋出一句“同上”。
和佐仓熟起来的契机是在一个午后,她来排球部送酒精喷雾给我,然后我们从这开始就在一起吃午饭。
化竞楼人烟稀少,保洁工作认真从不马虎,所以化竞楼有不少干净人少的地方。
我和佐仓一开始都不怎么说话,但她的眼里情绪很多,稍微理解一下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古森告诉我,佐仓在班上没几个朋友,参加化竞也是为了跳级,至于跳级的原因,我想佐仓并不愿意和别人多说。
她对大众的形象是高冷洁癖,但是相处没几天我就发现,佐仓这人不但不高冷,反而活泼得不行。
她总是有很多吐槽的话,但因为不太熟,每次都把话咽回去,然后那双眸在我眼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话。
独处的时候,佐仓的眼睛总是很悲伤,像是波澜不惊的海底掀起常人不知晓的惊涛骇浪。
暴雨和狂风一并来袭,航行的船只明哲保身,取消计划,唯有勇者一往无前,抵达岛屿。
我和佐仓的交情,本以为就这样了,止于礼貌的朋友关系,舒心的饭搭子。
偶尔,我会在周末吃饭时想起佐仓,猜测她大概又没起床吃早饭,饿到不行再去夜久家的饭馆打一份。
偶尔,我会在逛街时想到佐仓,心想她应该是不吃外面做的小吃的,除非亲眼看见制作过程。
偶尔,也会在上课的时候想起她,透过窗户看向操场,寻找那抹偷懒的身影。
偶尔,会在吃饭时注意她的喜好,完全是下意识的判断她不喜欢青菜,喜好酸甜口。
偶尔……偶尔……变成了经常。
或许,我在生活中时常想起佐仓的时候,就该明白我并不满足于这种关系,就注定了我们的未来还要纠缠在一起的。
夏日的某个大晴天,下午,我结束排球部的训练,洗完澡在卧室写作业。
佐仓去兵库了,她发来消息,说要去上山看奶奶。
佐仓的奶奶过世了,她说这正是她转来东京的原因,其余不愿多说。
上次见到佐仓的监护人没多久——那人叫北信介——北信介简短的告诉我,佐仓的洁癖是心理原因,拜托我和古森平常多照料,麻烦了之类的客套话。
直到那天,出于莫名的我也说不清的心理,我给佐仓拨出电话,才恍然明白,原来是佐仓奶奶的过世导致佐仓患上了严重的洁癖。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的资料,探索可治愈的方法,但这种事只能悄悄做,毕竟我没有权利指导佐仓的人生,我只能祈祷她可以主动向外界寻求帮助。
佐仓的眼睛总是很悲伤,即使是在笑,即使她那个时候很开心,可开心的情绪里总混着浓郁的压抑的悲伤。
她的开心并不纯粹,像个有罪者一样活在世上,既不想寻死,也不愿漫长的赎罪,只是为自己判下罪名,然后等待着有个审判者执行责罚。
可明明定罪的法官是她自己。
烟花祭来了,佐仓因为饮食的原因没办法到场,我当时就想以后以后要纠正她的坏习惯。
回去的路上,古森把提了一路的小吃给我,让我去给佐仓,我很想说佐仓应该是不会吃的,即使我看见了干净的制作过程,但佐仓没有亲眼看见应该是不会吃的。
可是古森说了一大堆理由。
到佐仓家时,她看上去很不好,脸色发白,唇色全无,脸颊是不正常的酡红。她强撑着吃了几口小吃,又毫无防备的吐出来。
触及到佐仓手腕的那刻,我确信她在发烧。
偌大一个家,只有客厅亮着灯。
佐仓烧得迷迷糊糊,我在烟花祭的夜晚背着她去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