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他们怎么审判,怎么给这件事定性,又如何选择,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高一时,贺衍因为第一次月考成绩名列前茅引得众人惊叹。
后跟初中时一样,又因贺启行的“宣扬”再次名声大噪。
而贺启行地不断造谣,只是因为他已经掌控不住贺衍了,得不到,打不过,那就永远跟着他、缠着他、勒紧他、毁掉他。
期中后,其他人关注他,不再止于成绩,更多在于同性恋和精神病。
同级的任书尧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贺衍面前的。贺衍本就不善交际,对周围的人和事也漠不关心,在被任书尧知道性取向后,偷偷地约贺衍见面,张口就表白。
那是任书尧的第一次勇敢,也是最后一次。
我喜欢你四个字刚说出口,门外就传来惊呼声,几个男生坏笑着把门锁上,任凭他们怎么敲都不开,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跟我说对不起。”贺衍说,“说如果他不约我出来,我们两个就不会被锁。”
几个小时后,保安听到声音给他们开了门。但第二天,谣言铺天盖地地朝他们砸来,说他们在器材室里做羞耻的事。
可笑的是,贺衍现在才知道任书尧的名字。
——因为谣言。
谣言的主角是两个男人,所以他们都在说着恶心。这个年纪的人大多都心高气傲,总觉得他们的与众不同是异类,所以几乎都选择站在大众的角度去审判。
贺衍自己是无所谓,但是任书尧不行。
事发之后,贺衍把造谣者揍了一顿,第一次挨了处分。他想去找监控自证,可是任书尧明明就是因为那里没有监控,才约他到那里见面的。
所以他去找校长和老师解释,那伙人最后挨了处分,念了检讨,他们从办公室里出来后,任书尧直接从楼上跳了下来,落到贺衍面前。
造谣者吓坏了,嘴里嘟囔着开玩笑而已。
贺衍嗤笑,“他们只会说都是开玩笑而已,不是故意的。”
人在潜意识里开自以为是的玩笑,那才是最恐怖的。因为他们觉得那只是一个玩笑,并不会在意所谓的玩笑会让别人付出怎样的代价。
造谣被一句轻飘飘地开玩笑给带过,只留下一具尸/体和原地不动的贺衍。
你原本是一个大家眼里的正常人,但是一旦你的某个秘密被扒开让大家不能接受,那么你以前的种种行为,都会迎来解读和审判。人们会理所当然地恍然大悟、自以为清醒地站队、最后心安理得地加入讨伐。
有人沉默、有人张扬、有人颠倒是非、有人踌躇不决、有人蹑足期间、好生热闹。
最后,人们不再讨论这件事,对象从两个男人之间换到抑郁症和精神病,主角从贺衍任书尧,换到了贺衍和任书尧。
这个时候,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人们参与进来,得到了窥私欲的满足,最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贺衍背靠着墙,头一下一下地敲击墙面,“你知道吗陈煜寒,他就从楼顶往下一跳,最后死在我面前,最后眼睛都没闭上。”
所以贺衍一直觉得谁跟他离得近谁就没有好下场,也觉得任书尧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牵扯进来,所以才会遭受非议和死亡。
他以前觉得自己能够调整好,换一个学校,远离贺启行,没有人知道他的以前,他就是干干净净的贺衍,没想到是自欺欺人。
自己的身上,做不到干干净净,就算被洗干净,内里还是沾了血。
所以那件事发生以后,他和贺启行真正意义上地打了一架,废了他的一条腿。因为他想,如果不是贺启行,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事后他去了任书尧的坟上,夜里的坟地太过吓人,他想,就算是谢罪吧,对不起,遇到我也算是你倒霉了,我来陪陪你,地下太凉了,希望你去天上。
头继续点着,但是不痛,陈煜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垫在他的头下,对他说:“贺衍,人生是有很多无可奈何,但是并不是每一件事都得怪罪到自己头上,你不是凶手,那些人才是,真正应该悔过的是他们,而不是你。”
代锐红着眼眶看向贺衍,“所以你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的吗?”
“有。”贺衍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没有责任。”
陈煜寒看向代锐,“真正害死你兄弟的,是学校里那些开着所谓玩笑的人,是那帮造谣的人,你没办法找他们一个个报仇,因为造谣的人太多了,参与的人太多了,所以你就只能懦弱地选择逮着贺衍一个人计较,来证明你对你兄弟的仗义。”
“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去惩罚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却偏偏逮着贺衍不放,他明明也是受害者。”
他的声音轻下去,仿佛在思考,半晌,他问:“仅仅是因为他们人多吗?”
听到这里,代锐怔了一秒,脸色变了变,然后垂下眼睛,大脑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他重新审视自己那可笑的结论,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自以为是地伸张正义,结果却是懦弱无能地逃避。
是这样吗?
王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博深说:“所以这件事归根结底也不完全怪贺哥,他也是受害者。”
“我们虽然才认识他没多久,但是看清楚一个人并不需要花很长时间,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贺哥虽然话不多,表情不多,但是我们并没有看到他做过什么坏事,也能感受到他的善意,所以你不能仅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就给他安下杀人的罪名,这太重了。”
迟尚轩说:“对,且不说贺哥根本就没动手杀人,间接这个词用到他身上简直流氓,要说间接,怎么不说是那些造谣的人?”
“就是!”邹磊气得脸都红了,“贺哥也是受害者,他都出手教训那帮造谣的人了,也主动去找监控,找老师去试图平息谣言,他都努力去解决了,为什么最后还要去怪罪他!”
贺衍怔怔地看着桌面,陈煜寒注意到他的目光,牵紧贺衍的手,对代锐说:“你得给他道歉。”
“对,道歉。”迟尚轩说,“你这样给贺哥扣帽子,怎么不算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造谣?”
“道歉。”邹磊和张博深异口同声地说。
一时之间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王瑜视线下移,看到代锐紧握的手,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是帮好朋友说话,就像你们几个站在贺衍那边一样,我也站在代锐的角度说几句。”王瑜揽过代锐的肩膀,“要说受害者,在这整件事情里面,除了任书尧之外,贺衍,任书尧的朋友,兄弟,父母,那些关心他在意他的人,都是受害者,所以代锐也只是其中之一。”
“他跟贺衍不同的是,贺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是那场舆论风波里挨刀子的人,别人可以直接可怜他,心疼他;而代锐,他没有办法接受好朋友的离开,别人想要可怜他,心疼他都想不到他,所以我作为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现在听到这件事后也不可避免地心疼他,但是他对贺衍的态度不对,对这件事情的处理不对,他没有找到这件事情真正需要承担后果的人,所以他也该道歉。”
代锐低着头,豆大的泪珠落到眼镜上,整个人抽泣起来,哑声道:“对不起。”
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雨,贺衍趴在桌上呆滞地看向外面,大约过了半分钟后,转头对陈煜寒说:“对不起。”
陈煜寒看着他,疑惑道:“对不起什么?”
贺衍:“这件事我没跟你坦白。”
“不用对不起,如果坦白让你很为难的话,可以不用坦白。”陈煜寒说,“人都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但是我不想你一个人去承担所有,我得让你想坦白的时候坦白,主动坦白,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被迫坦白。”
”主动坦白是你想清楚了之后再说,被迫坦白是在你还没准备好后强行撕开你的伤疤。”
“别再满身伤痕了,我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