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霁坐在正中间泰然自若,倒是一旁的王霓有些局促,手指几乎快要将手中的绣帕搅碎。
“阿兄,这儿的人越来越多……”
王霁轻轻隔着袖子拍拍妹妹的手臂示意无事。
施又宜掀开布帘正看见王霁安慰身旁颜色姝丽的小娘子,瞬间恍然大悟。她又暗暗赞叹王郎君之淡定,古时的卫郎要是有这心理素质,也不会被“看杀”了。
这么多人,不做点什么真是浪费了。施又宜眼珠一转,冲乘月低语几句。
不一会,乘月端了一托盘的小瓷碗出来道:“客人们稍安勿躁,爆辣醋血鸭马上上桌。大家有些渴了吧,本店新做的桂花酒酿圆子,一碗五文,好喝又便宜,诸位要不要试试?”
五文一碗着实不贵,众人看着碗中糯米圆子如珍珠米粒般洁白可爱,桂花瓣若隐若现。还有几颗艳艳的红枸杞上下浮沉,本来不渴的人,也觉得渴了。
“我来一碗。”
“我也要。”
“还有我,给我留一碗。”
“大伙别急,后厨还有,我这就为大家端出来……”
王霁尚未开始挑战,便亲眼瞧着施记的钱箱叮叮当当地多了一堆铜钱。他不禁嘴角微抬,施娘子可真是触觉灵敏。
施又宜在后厨一面斩鸭,一面听着铜钱入箱之声快乐地遐想——哎哟哟,若是王郎君日日来,本店日进斗金可真的美梦成真啦。
“大家伙让一让,醋血鸭来了~~”
施又宜高声嚷道,将一碟热气腾腾的醋血鸭放在王霁面前。
这爆辣的醋血鸭果然格外与众不同,表面铺着满满一层鲜红的辣椒,还未尝就能让人感受其对食道的冲击。
辣椒特意剁碎,让辣味在热油中充分发挥,当然还配上些许蒜末一同爆香,保证酸辣香一应俱全。
王霁看着这十分具有杀伤力的菜肴,轻呼一口气,下定决心拿起筷子。
牙齿初与鸭肉接触之时,还能体会到鸭肉之软烂细嫩,再继续咀嚼,辣意如燎原之火,片刻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舌头烧得火辣辣一片。
王霁吸气声变大了几分想借此冲淡源源不断的辣意,可惜每吃一块鸭肉,那辣意便如同火上浇油,越发旺盛地烧起来。他原本白净的脸色此刻已经化作一片火烧云,绯红从衣领一层一层往上透,红了脸颊,连带眼尾都晕染上几分胭脂色。更别提他的双耳,已然变成赤色。
坐在不远处原本一直不以为意的章昭大人,神情也逐渐认真起来。
施又宜心有戚戚地试探道:“郎君是否还能继续,若是不行也不必逞强,身体为重。”
王霁觉得仿佛被人轮番抽了几十耳光,两颊火辣发烫,神智也有些不清醒。他勉力维持神智摇摇头道:“不碍事,我可以继续。”
施又宜见状也不再劝说,男人就是嘴硬。
围观的小娘子们倒是分外团结,纷纷握拳给王霁鼓劲:“郎君,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成功了!”
不得不说,即使脸红如霞,额头沁出薄汗,王霁也不如旁人那般形容狼狈,仿佛一副雅致的画卷,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大族风范。任谁也想不到,他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公子。
沙漏即将走到尽头,王霁终于艰难咽下最后一块醋血鸭,他觉着自己连抬起眼皮都颇为费劲。王霓立时将已放凉的桂花酒酿圆子递给他解辣。
其余小娘子们一片欢呼,声浪几乎要将施记屋顶的瓦片掀去。
有围观者高声质疑:“别人吃个特辣已是十分艰难,这位郎君如此镇定自若。小娘子莫不是看人俊俏,手下留情了?”
施又宜可受不了这委屈,自己看起来像会被美色所误的人吗?她立时从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递出:“本店素来讲究公平公正,若是心中有疑,客官一试便知。”
布衣客人看着王霁一身绫罗锦袍,踟蹰着不敢动筷,王霁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客人才伸出筷子,沾了一口余下酱汁。入口如山呼海啸般汹涌的辣意让他咳得惊天动地,开天辟地,险些将自己心肝脾肺一同呕出。
施又宜老神在在,两手一摊:“诸位看到了吧。”
王霁出乎意料地挑战成功,轮到施又宜兑现纸上诺言。
施又宜:“恭喜郎君,贺喜郎君,成为本店爆辣挑战第一人。”
王霁喝了整整两碗桂花酒酿圆子,神智终于恢复清醒,指尖依旧微微发麻。他见施又宜的眼珠不住地在王霓和自己身上滴溜溜打转,再伴以嘴角那神秘莫测的笑容,王霁轻咳一声,毫不留情打断她的遐想:“施娘子,这位是舍妹王霓。”
施又宜“哦”了一声,神情明显失望起来,公事公办地问:“不知郎君想让我做什么菜?”
他问道:“这道菜,必须要今日兑现吗?”
施又宜不知他葫芦里买什么药,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笑道:“只要施记还开门,郎君随时都可兑现。”
王霁点头以示了然,而后走向章昭大人,去讨要自己真正的彩头。
章昭大人看他的视线带上些许几不可察的笑意:“你小子,倒有几分胆色。再向我的门房递名帖吧。”
章昭扔下铜板,背手离去,今日再次得见市井之乐,人间烟火,实在甚好啊。
王霁冲他背影拱手行礼:“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