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栋楼顶层，看见了吗？”

“看见了。”

除了穿着黑风衣差点没看到的太宰治之外，还有个人像避雷针似的杵在那里，手心里正酝酿着一团在夜空中如同野火一般明亮刺眼的雷暴……这已经不是避雷针了，人形发电机还差不多。

雷电撕开了枯色的夜空，击穿地面的水泥表壳，一瞬土石飞溅烟雾蒙蒙。不远处有一辆被波及而侧翻的汽车油箱损坏，汽油在地上聚成一滩，表面浮动着彩虹似的色斑。我闻到一股电火花和橡胶汽油混合在一块儿的烧焦味……等等，这怎么说都是马上要爆炸了啊。

“啧……该死的异能者。”中原中也狠狠地磨着后槽牙，

我听着这句话半天觉得不太对劲，这小孩怎么连自己人都骂进去了？看他这个架势要一鼓作气莽上去啊，不和我这个被绑上贼船的计量单位商量商量？……不行，我又不是荒神附体，被爆炸气浪掀出去怎么着也得断几根骨头。

“中原君，你继续开，我要跳了。”

反正拦不住爆炸的话炸的也是你。

“等等你干嘛去——等——喂！！霜星！！！”

中原中也的喊声已经离我越来越远。我干嘛去我，客串消防员，不然就等死吧。……我收回刚刚觉得中原中也不是笨蛋的想法，他的确很聪明，有时候甚至和太宰治分不出个一二，但为什么一打架这脑子就像锈了一样只想着往前冲呢？？

所以综上所述，中原中也是百分之五十的笨蛋，视情况而定。

幼稚而老成，反倒挺招其他人信赖。

就像那谁……对，就他。我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某人的影子，又被强行甩了出去，反正还只知道我死了，我还不知道他当时什么反应呢。

……

“织田作，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你那里也不安全。”

太宰治的声音四平八稳地传到了织田作之助那边。而自然织田作之助也看见了，那个坐在车后座的白发少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径自跳下了车，以一个很惊险的姿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然后堪堪站稳。他木着一张脸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灰土，动作慢条斯理，……有某种与看上去年龄不符的感觉。

刚刚开始长个子的少年身材，上半身全都掩在宽大的白斗篷下面，……斗篷像是军队里的东西，只能看见一截流畅的腿部线条。

他从其余人口中听到过霜星，总穿一身白的黑手党干部，就连名字都冰冷异常，仿佛在舌尖上就能叮当地结成冰块，此时这个少年与传闻中的模样完全对上了号。

霜星慢慢地拍净了身上的灰，望了一眼已经开启重力准备强行突围上去的中原中也，似乎很伤脑筋地叹了口气。然后他转向了抱着孩童的织田作之助那边，眼神像是银色的某种无机质，“要爆炸了，躲远点吧。”

说起爆炸都轻飘飘的，少年转过身去，歪了一下头，好像组织好了最合适的措辞，“不是怕爆炸，是怕那孩子被吓到……还那么小一点。”

在自言自语吗？……完全都没有感觉到是在对自己说话，织田作之助怀里的幼童仍旧在抽噎着。

怕这孩子被吓到？

霜星抬起手，冰霜有序的失控通过他的指尖在面前的空间展开，如同封冻的湖面层层叠叠地铺满了街道，新雪无痕的凛冽冲散了油气，飞快地冻结了所视范围里的一切。暴起的电火花的确引燃了汽油，但在剧烈的炸裂声之后汹涌席卷而来的气浪与大火，在焚毁高楼周边之前已经被完全禁锢在了厚重的冰雪里，火舌在极寒之下翻涌，红色，模糊的蓝色，不完全燃烧导致的黑烟，隔着冰层结晶不安地攒动，又病恹恹地消散。一股气流掀起他的白头发和斗篷。

能够轻易呼唤冰雪的异能力，只有亲眼所见才会觉得震惊，以及缓慢爬上背脊的冷气……以及后怕。这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而不是敌对组织的。

之后那些冰痕并未崩溃融化，而是随着霜星离开的步伐亦步亦趋，跟随着他覆盖在大楼墙体上的手指，在短短十几秒钟之间就完全覆盖了大楼的外沿，发出颤抖的摩擦声。

“我已经掐掉了他们的主电源……还有所有逃生通道都已经封住了。”

他对着耳机那边的中原中也轻描淡写一句话。“接下来的事你应该能解决了吧。百分之五十的笨蛋中原君。”

霜星硬生生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然后毫无停留和解释的意思，“我去支援一下山城小姐。”

“她不需要支援吧喂！！”中原中也血压直线拉高，山城叶的异能力，能让她在发动异能的一段时间内随时出现在自己想要出现的地方，如果有余力自行撤退，一定会直接出现在黑手党本部。

太宰治轻轻甩一下手腕，冰凉的手铐叮当落地。

“好歹先把视线转回到战场上吧，百分之五十的笨蛋。”

……

至于我为什么突然跑路，就是为了山城叶最后一句，“那个异能者是个孩子。”

孩子，杀伤力极大的异能力，几个关键词揉在一块总让我觉得大不妙。月亮阴森森地发着光，距离山城叶告知的最后一个异能者出现的坐标点范围，也只有短短的不到一千米。能对经验丰富的黑手党成员造成如此打击，之后肯定也跑不了多远……

突然，某个角落里传来咳嗽声，声音的主人被掐住了喉咙一般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又好像怕被发现一样拼命地压住声音，结果只激得咳嗽越来越严重，大有一口气上不来就直接过去的趋势。

“我……没事…………小银，这样会被发现的……快点，我们离开这里。……”

小银？我心里那个猜想实锤了。

……

胸口处火烧火燎地疼痛，杀死的那些人的血腥味沉甸甸地萦绕在胸口，利刃不断地划破血管，刺穿胸膛，但持枪的人仍旧如同海潮一般一波一波地向着他们两个碾压过来，只能全部都杀死，全部都杀死。他拽着胞妹冰凉的手，不停地穿梭在隐蔽的小巷里，来回奔跑着，躲避如雨的子弹。很多处擦伤与划伤不断地向外淌着血。

为什么总是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突然就发生了战争？

明明只是想活下去罢了，明明只是想和妹妹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他压抑着要从肺部涌出的剧烈咳嗽，却只感受到一阵猛过一阵的疼痛钻出了骨头，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撕碎。漆黑的小巷，银的手在不断地颤抖，她在害怕，怕自己和哥哥马上就会死在这个月亮诡异的夜晚。

“喂。”

他的心脏猛地一惊，好像刹那间就停跳了一般，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全部都没有，好像在这人身上停止了流动一样。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银猛地向后瑟缩了一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生病不治会死哦。”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看见那个人。白色的头发，白色的斗篷，银色近乎透明的眼睛，像是月亮下面盛开的银色的花。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缓慢地散发出来的不正常的寒气，是个异能者……本能反应让他像幼兽一样弓起背脊，下意识就要发动进攻。

“……真的会死的。”

声音冷冰冰凉嗖嗖，像个死神，面无表情像个冰雕，看上去还很年轻。……有穿白色衣服的死神吗？芥川龙之介咳嗽了两声狠狠皱起眉，死死盯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没带枪，没有刀，……白衣服死神真的是来杀他们的？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很强，如果要杀他们两个应该绰绰有余。

“……我不是死神，我叫霜星。”

死神读见了他的小心思，鞋跟在地上轻巧一声响，与此同时，另一个穿着类似黑色制服一般的年轻女性突然凭空出现在他身边，微微躬身，“霜星大人，已经确认，先代派余/党全剿。”

“至于这孩子……您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