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借由我自己的手,在杂乱的心理斗争中,未定的推论敲定了结局。面对未知的现实,只会凭空增加不甘和痛苦罢了。
离开了病房和大楼,我一眼就望见了那块墓地,潮湿的土壤是新翻的颜色,里面刚好容纳了一个小小的棺椁。正是横滨的夏日,墓地临海,摇晃的树叶阴影毫不遮掩地落在地上。天气燥热到有些过分,蝉鸣声拉得冗长。
因为是孤儿,不知道姓名,所以没有刻墓碑。
我让土地上凝固了一块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冰,它不会融化,毕竟这里是忽视牛顿定律的横滨。……源石技艺就这点好,好就好在它好。
……
几只蝉不知疲倦地发出杂乱的鸣叫声,吵的人心烦,森鸥外的皮鞋在地面上踏出间隔一定的声响。他远远地看到了霜星,少年盘腿坐着,与透明的冰面对面,眼神平静得像冰封的湖面,阳光下一片白茫茫之中,闪着微微的光,如同新降大雪。
之后像是有什么给少年凭空报信。他毫无征兆地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转过了头,发出一个凉丝丝表示疑惑的鼻音。等到森鸥外慢悠悠地走近了,才开口说话。
“……森医生,不知这个时候,有何贵干?”
“啊呀,被发现了。”
森鸥外挎着医药箱,白大褂摇摇晃晃。“我说路过的话,霜星大人应该是不会信的吧?”
霜星冷冷地睨着他。他脸上一向少见笑容,平日嘴角连个轻微的弧度都不肯施舍,素色睫毛被太阳一照裹了层浅金,落在他身上的光线似乎都要结冰,冷嗖嗖地冒着森森的白气一般。
气温刹那冷了几度。
森鸥外知道,要是霜星想,随时都能把他冻住,让浑身的血都变成冰。但他今天的态度除了难以琢磨的冷漠之外,还有点出人意料的漫不经心。众所周知,坐在墓地的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你想知道些什么?”
霜星的视线移回了墓碑上,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丝毫不动。风吹来了,他的额发柔软蓬松,被气流轻轻地带了起来。
“等价交换,那还是霜星大人先问问题吧。”森鸥外深谙其道,他实在不是很相信这个才十四岁的干部能如实回答自己的问题,接下来的几轮问答也许就是一场生死的赌局。
他在赌霜星对于红叶口中“早已腐烂的黑手党”的忠诚,赌人性里最薄弱的那一部分,赌尾崎红叶说的,“他也讨厌现在的黑手党”。
“你在和红叶老师,聊些什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直到尾音才猝然加重,如同一柄擦拭干净的尖刀,杀意明晃晃刺出。他面无表情地做出了反派发言,而森鸥外则轻轻巧巧地接住了刀锋,把它推回了主人手里。
“霜星大人果然已经察觉到了吧?”
“无论是现在的港口黑手党,还是首领。”
森鸥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狐狸一样的眼睛眯起来。“根据我这个医生的自觉来说……都不太妙。”
霜星的眉头在这句话音刚落就紧紧地皱了起来,气压瞬间降到冰点。而森鸥外好像无视了一切,声调平稳地继续说下去。
“而您的觉悟呢?您是怎样认为的?”
“自愿做在腐烂之处磨亮的刀?还是……”
“您到底是戴着冰的枷锁……还是?只是想要旁观着……更多孩童的死去?”
“有些东西是时候该变了。…”
“霜星大人,您很冷静,也很清醒……但您的愤怒燃烧着,烫得每一个人都想收回手……难道要让这一点点火苗,葬送在您故乡以外的地方吗?”
时间和气氛仿佛都凝固了。
霜星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沾上的灰土。“我敬佩你的勇气,森医生,因为我怕我一不小心就会把你冻住。”他的脚下甚至已经延伸出了冰凌,逐渐拔节,凝固,尖锐地闪着寒光。
刘海挡住了他的一只眼。
“我现在觉得你,很有趣。”
“能毫无波澜地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你的手段很不错,信息也足够准确。”
“我更愿意轻易地给予你信任。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不是谎言,那你,又要怎么证明给我,给红叶老师看?”
“否则我会在这里,熄灭你荒诞不经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