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星大人，首领有请。
如同幽灵一般，传话人的那张面孔又迅速地离去了。
我猜到死老头传唤我是为什么事了。距离我和红叶的短暂的夜谈也已过了几月有余，——在刚刚结束的上一次任务中，我放走了大半的任务对象。全都是与黑手党无冤无仇的平民，其中还有许多孩童。本只要追查到事故的始作俑者就好……可首领突然就轻飘飘地向我下达了，将那片区域的所有人员全都剿灭的死命令。
好像一条条人命对他来说……只是一张轻飘飘的任务令。
这个人……不，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从内到外全都向外渗透着剧毒的汁液。记忆里，霜星亲手从盒子里抽出黑色木签的情景敲打着我的太阳穴，只因为在他的认知中，能随心所欲地裁断他人的性命。
“那片区域也是时候清理一下了，多死几个和少死几个又有什么区别？”我的手指握得死紧，冰壳凝固了又融化，水滴静悄悄地落在地上，消失了。
我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出门去。黑色的走廊空空荡荡，却压得我喘不过气，好像有绳索勒着我的脖颈，把所有的空气抽走。再多待上几秒钟，我怕我真的会亲手杀死他，用冰贯穿这个人渣的喉咙，刺破他肮脏的血管，让他死在自己亲手造的梦里，让雪清洗他洗不净的罪孽。
但这是他的王国，四处都是鹰犬，四周爬满了爪牙。
我懂了，他是在逼我。果不其然，我的那点小心思已经，被他彻底地收入眼中。但就算首领这样下令，我还是下不了手，心中塞满了悲哀的铅。在这样的处境下，如果不做杀人的人，就只能被杀死。
“跪下。”
他的浑身散发着暴雨来临前的逼仄气息，四周漆黑，而他身后，大功率的探照灯突然打开，晃得我眼前有一瞬全都变成了刺目的雪白，脑里响起尖锐的蜂鸣…仿佛置身雪原太久会导致的雪盲那样。这是最常用的拷问手法，能够轻易地让人，精神崩溃。
我不跪，我甚至有点想笑，终于啊，我最后的这一行为让他名正言顺地有了惩罚我的机会，针对我的试探从接到第一个任务的时候就开始了，并且从未停止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肯杀人。
“叫你来有两件事。”他无视了我的无动于衷，轻声慢语地说。又有人如同我第一次进入黑手党那天，将我压倒在地，膝盖和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而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了一把枪，慢条斯理地上好了保险。
“第一件事，你的任务完全地失败了。”
“第二件事……你的老师尾崎红叶，被发现与外人密谋叛逃一事被当场抓获……而监听部队传来的音讯证明，你和你那群小朋友的名字也在其中。”
我的心脏一瞬间如坠冰窟。这里的剧情已经完全改变了，尾崎红叶和他的爱人不应当在叛逃计划还没实施的时候就被抓住，她的计划里，也不应该有我的名字。
“而那个人，当然，尾崎红叶的情夫，也已经被处死了。”
我的肢体先理智一步挣扎了起来，原著的红叶就是如此被夺取了希望，自此坠入了无边的血海深潭，不再相信希望和爱。我记起她犹豫着问我，如果有希望，想不想离开黑手党。
那是不可能的吧？
偶尔也学会依靠一下大人呀。
落在我手心里的金平糖，五柔软的辫子。
我真是个，迟钝的傻子，傻透了。
“接下来就要探讨一下你的事了，小霜星……从来不杀人的黑手党，我们可没有这个先例……把人带上来。”
啊……啊啊。
被带上来的是个，幼小的孩童，牙关吓得簌簌地打着战，一双眼睛惶恐地看着我，吓得苍白的脸颊上沾满了灰土和纵横的泪痕。
我好像被按进了一桶刺骨的冰水，浑身都结冰，寒冷，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冷，是比我体温还要低的冰点，从我的脊骨攀缘而上，心脏，肺腑，全都冷得仿佛下一秒都要破碎，好冷，好冷，太冷了，手指的神经全都麻木。
“这是你亲手放过的人，你违抗了我的命令，让他活下来了。”
“而我不需要不听话的武器。”他阴阴地盯着我看，保持着缓慢的语速，那把枪顶在我的额头上，缓慢地下移，到我的脖颈处，最后，被塞到了我手里。我闻到了枪油的气味，五脏六腑直到大脑没有一处地方在作呕在尖叫。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现在就杀死他，我狠狠地瞪着首领，四周的气温猛地下降了几度，窗户上，地面上，还有我手里的枪上，全部都泛上了厚厚的冰壳，尖锐的弧度下一秒就已成型——我真情实意地，想要杀死这个恶魔。
但他不紧不慢地，仿佛没有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身上的黑衣显得万物混沌，像是地狱鬼魂挥舞锋利的爪牙，“让你愚蠢的冰停下。否则下一秒，……你就只能看到你兄弟姊妹和老师的尸体了。”
好冷，好冷。
我想杀死他，但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从我眼前闪过去，雪怪小队的，红叶的，还有那些孩童的，全都破碎成了边缘锐利的色块，笑是血色的，狠狠地剜着我的眼睛。刺目的探照灯光芒一闪一闪，我的意识似乎也一瞬清晰一瞬模糊，只感觉到那只苍老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把枪扶正，枪口，对准了那个孩子不住颤抖的小小身体。
“尾崎红叶的命和你的那群孩子的命，与面前这一个，你选哪边？”
我不想选，不想选，心上的疤痕被毫不留情地撬开，刀锋胡乱地划出一道深过一道的裂口，我的喉咙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气音。眼眶传来撕心裂肺的疼，也许是眼泪在那里结了冰……那无辜的孩子的眼睛，对着我，在流泪呀。
他的眼泪还是热的，他的手还有温度，他本应该能好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