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在东宫密讯未毕,便仓促换装,单骑出宫直奔北原。
狂风卷雪,她未曾停歇,内心焦灼如火灼骨。
赵煜晨的伤并非寻常。她早就察觉,所谓“坠马”,怕只是表象。昨夜西厂余孽胡允风言之凿凿:“影部已知赵大人重伤,欲取他所佩玉令为‘钥’,今夜便是落子之刻。”
她怎能不急。
她不怕政局翻覆,也不怕兵部掣肘,但她怕来晚一步,他命不保。
夜骑直破八十里,她衣襟尽湿,面上寒霜未融,便已踏入边营,直冲主帐。
“赵煜晨呢?!”
“太子殿下!赵大人……他……不久前忽惊醒,吩咐属下不得传报,说不欲扰您圣躬……”
“混账!”
她一掌推开亲兵,掀帘入内,浓重血腥扑面而来。
赵煜晨横卧床榻,呼吸紊乱,一只手正按着伤口,另一只手攥着匕首,床侧一名黑衣人喉咙被割开,死状狰狞。帐内翻得凌乱,显是搏杀激烈——这已是第二波刺客。
而赵煜晨……此刻已虚脱至几近昏迷。
“……瑾瑜……”
沈瑾瑜倏然跪至榻前,手颤着去替他拭汗:“我在。”
“……他们来取玉令……他们知道了……钥……匙……”
“别说话,你会没事的。”
赵煜晨却忽抬手,掌心冰凉,落在她指间。他强撑着半睁眼,低哑至极地问了一句:“你信我么?”
“我信。”沈瑾瑜不假思索。
赵煜晨忽而一笑,笑中却带着血:“……那就信到……最后。玉令……不是兵权,不只是……是永平旧事……有人不愿我……再醒过来……”
他话未尽,猛然剧咳,唇角鲜血喷涌。
沈瑾瑜一把将他扶起,咬牙喝道:“来人——传军医,调生血散、金蚕续骨丸!让冯照亲自来!——”
外头亲兵早已慌作一团。
沈瑾瑜冷声命令:“除赵大人左右三丈,任何人一律不得靠近,违者格杀。”
风雪扑帘,她将赵煜晨轻轻按回榻上,解开绷带时,看到伤口已被利刃重新撕裂,竟像是趁他昏迷时刺入。换而言之——刺客根本未打算活着离开,只为一击毙命。
她眼中血丝暴起,心头沉冷至极。
“是谁走漏了风声……”她喃喃。
“……影部……不是只余……残党。”赵煜晨气息微弱,“肃王那边……也还留了……毒钩。”
沈瑾瑜握住他冰凉的指尖,缓声道:“别说话了。玉令我会替你查,所有想夺它命你的人,我都一并——清算。”
赵煜晨动了动唇角,却没再出声,只是喉间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轻笑,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
——
帐外风急,山头暗处忽然传来三声乌鸦长啼,军中亲兵神色一变:“这是……‘惊风哨’——有人在边线树林放信号!”
沈瑾瑜出帐之时,脚步未乱,神情却冷若雪峰。
她唤来亲卫头目:“封锁营地五里内,所有出入一律扣查。再调东宫影卫前营重巡,查西岭林脊与回风道——再有潜伏者,格杀勿论。”
“是!”
可下一刻,一名传令小兵狼狈奔来,扑通跪倒:
“太子殿下!西岭侧营遭袭,有三名兵士已毙命,来袭者形貌皆着军装、伪作内应,不识军号,属实疑似内鬼!”
沈瑾瑜面色不变,只淡淡一句:
“调兵三百人,封西岭。若兵部拦令——”
她顿了顿,眼中寒芒斜掠,“我亲自进宫。”
帐中赵煜晨轻喘着,听见她话音清冷如刃,睁眼看她,唇角牵动:“……你若是帝王,该是……何等模样……”
沈瑾瑜回头,定定看他,语气低柔:“你别死,我还指着你告诉我——玉令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他似要再说,终是沉沉闭眼。
沈瑾瑜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倏地低头,额轻贴他额,仿佛只要靠近一分,便能唤他多活一瞬。
她不是未曾想过,赵煜晨终会死于朝局;只是从未想过,会死得这样寂静。
“你不会死。”
“因为你若不醒来,我便将整座朝堂烧得连骨灰都不剩。”
她缓缓起身,目光沉敛如山雪初化,流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