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晨顿了顿,从袖中又取出一物,递至她手中。
“这是他与韩延舟旧年书信所对照笔迹,我命人将边地截得之信交予大理寺密验笔迹,已有初验结果。韩延舟若真与肃王暗通,其后就不是科举一案可以遮掩。”
沈瑾瑜接过信函,轻声一叹:“韩延舟之事,本还留有一线缓和之余地。可如今落此步局,唯有斩断。”
她将信收起,回身与他对视:“你此番归来,既携铁证,便是入局之令。我们无退路了。”
赵煜晨沉声道:“我本无退路。”
他看着她,语气比先前更冷静,也更沉稳:“肃王不除,朝中旧势不去,即便你位居东宫,也难稳太子之座。他一日未倒,你便日日需防。”
沈瑾瑜静默片刻,轻声应道:“我明白。朝局如今,一发即动全身。若揭此案,必牵动数省官员、吏部主事、中枢心腹。你我需先定下三策。”
赵煜晨点头:“我听你布。”
她拈笔立图,在案几上划出三处:“其一,密命徐衍调取肃王近三月奏章副本,逐条校对;其二,借敌将供词,牵大理寺密访吏部往来公文;其三——”
她笔锋一顿,目光直视他:“肃王府内须有人应手之人。哪怕只是通传,也须有一线突破口。”
赵煜晨思索片刻,缓缓道:“肃王府中陈恒之女,曾在前太子宫中任女官,后随母改嫁入肃王侧支。我曾布人于她旧年家中,多有掌握。”
沈瑾瑜一震:“此人可控?”
“可控,但需你出面。”
她了然地点头:“我去。”
两人对案而立,周遭寂静,唯风吹烛火作响。
良久,赵煜晨开口:“你我既已执手至此,朝中风雷起时,不可有半步迟疑。”
沈瑾瑜抬眸,缓缓道:“我向你许下约定:肃王若败,东宫定局,便是我还你一生自由之时。”
赵煜晨轻轻一笑:“我所求非是自由,只愿日后再不需你一人撑全局。”
她轻叹:“那便约定,一同揭下这最后的帷幕,不论胜负。”
他点头。
两人再无多言,案上信件静卧,书写着这场风暴的前奏。
——
寅时未过,京城北部风起,天色如墨,夜风吹得宫墙松枝猎猎作响。
御前值守尚不更替,一封急报自西城门驿道飞驰而来,直入肃王府。肃王披衣坐起,接过手札,仅一扫,面色骤变。他将信函掷于案上,沉声道:“果然是他动手了。”
信中明确提及,赵煜晨携敌将供词、铁证文牍,已于昨夜暗送东宫密阁,誊录备份即将由徐衍于今早首卯递入御前。肃王知晓,那一刻若真到来,便是万劫不复。
他缓步至屏风之后,启一暗格,取出一封泛黄折卷,摊开来。信纸之上,是当年边疆通敌人马与其往来之详图,一旦流出,便是谋逆之罪。
片刻沉吟后,肃王取过火镰,将那封旧信投入铜炉之中,看着火焰舔卷吞噬最后一缕证据,他才转身,召来心腹副将陈修仪。
“令金吾旧部,三刻后换防时,绕出西苑,于长秋宫门隐伏。令尚卫营主事吴嵩、内司副监陈礼,立刻入宫布防。”
陈修仪一惊:“殿下,时辰尚早,若动之……是否再观一日?”
肃王眼中寒光闪现:“再观,便是观我死期。赵煜晨那封信一上,太子之势大成,到时谁再听我一言?”
陈修仪躬身应命,却不敢再言。他知肃王之心已决,今夜若成,则挟宫制天子,兵夺东宫,尚可一搏;若不成……
肃王负手立于廊下,风吹袍摆猎猎作响。他目光森然:“赵煜晨归京,是棋中最危险的一步。他不是来收尾,而是来断我的路。”
与此同时,金吾卫司值夜将校陆续更替,原属肃王旧部的几名副将悄然接替更位,西六门外,隐约有铁甲翻动之声。
一辆看似寻常的内侍马车自肃王府驶出,车内却藏有密令副本、宫城图纸与一枚刻有“云麟”之纹的调兵信符。马车直往内司统印坊而去,图由中枢监掌调兵钥印之机,借旧日尚在朝中之“东宁侯”私印之名,伪造调防命令。
一切动得极快。
未时三刻,东城小巷中,一队不明兵甲自暗巷掠入御街口,虽未穿军装,却步伐整齐、持械肃然。
子时末,长秋门东侧忽传急哨,有宫人惊见黑衣卫士于南苑纵身翻墙,夜色中连人影都未看清,便被就地斩杀。
宫中大司命当夜惊觉异常,披衣赶至御马监,只见值夜侍卫竟被异兵替代,皆非本部之人。
几乎同一时刻,守太和殿之内廷护卫发觉东南门方向有火光微动,似有队列夜间迁移,节奏之快,已非日常移防。